第12章(2 / 2)

息月眨了眨眼,慢道:嗯,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我就是将这项技术提供给那帮破坏分子使用的人。明白了吗?

炉言带着自己的目的来跟息月聊天,结果此时发现息月很可能也是如此。息月刚才所说的内容有点过于超出自己的设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了。他在暗夜中看着息月那骨角分明的脸廓,觉得应该将很多事放开去说了,于是他轻声说道:看来我们真是同一路人了。

息月道:当然。这么久以来,可不仅仅是你在观察我。

炉言带着点歉意笑了笑道:既然你那么早就实现了对未来世界的信息传输,怎么后来就一直没动静了?

这时,息月从沙发中站起身来,走到围栏边,把双手搭在上面。他望着暗夜中的整个心城,感觉最近似乎变得相当闹腾了。这种闹腾包围着中间的王廷,只有远处其它四个部门所在的大楼仍保持着静穆。他又回头看了看也已起身的炉言,说道:我跟那些反修刻的朋友们在筹划那次行动时,时空修刻部的管理是十分混乱的。部门才成立不久,而羿痕跟幕利都是学者出身,并不擅长管理工作。整个内部简直是漏洞百出。当时我也跟他们一样。大家对那些稍显异常的时空区域,就是一通胡乱修刻,没有任何标准。设置的破坏程度也是因人而异,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那种场面,就跟打了胜仗开始屠城的那种境况差不多。设备的管理也是毫无章法。核心设备的密码虽有,但就是出厂时的原始密码,八个零,没人去改过。谁都能去上面试试身手。

炉言插道:八个零?跟当年美国核武系统的密码一个样。这看来也是一种历史传承了。

息月笑道:正是因为这种彻底的放肆与狂乱,时空修刻工程的滥用简直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不过这也只有内部人员才了解。那时还不能抽取虚粒子能量,所以这般胡闹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能量浪费。但这也给我们在暗中实施行动创造了条件。

炉言慢慢回过味来,在种稍微带点恍惚的状态中轻声说道:搞了半天,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才是时空修刻技术的最顶尖人物啊。我前不久才想到的东西,你居然那么早就实现了……

息月倒不以为然,回道:理论上存在这种可以传输信息的可能性,羿痕跟幕利本该也是能轻松想到的。作为这种水平的科学家来说,想到之后,进行试验,得出成果,也不是太难的事。只不过他们一旦觉得自己已经将未来死死地通过修刻掌控在了手中,也就不会再去多想多试了。

炉言接道:他们从这方面来看,也太容易满足了。

息月继续道:也有可能是他们知道存在这种可能,但从不提及,为的就是避免当今世界的一些信息被传递出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应该是太自负了,以为除了自己没人能想到这点,也没人能做到这点。他们把这个领域的各种精英网罗到了时空修刻部,不只是为了利用他们的技术,另一方面应该也是为了掌握他们的动向。

炉言接道:看来就是那个部门刚成立的混乱期给了你合适的机会。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你后面这么多年没有轻举妄动了。

息月道:是啊。自从TS191事件之后,时空修刻部招了一批专门的安全人员。从此以后,想在内部动点手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当然,也不是不可能。那得要看是否值得一试了。

炉言笑了笑,回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么多年来,部门里这么多聪明的科学家都一直沉心于不断提高修刻技术的精准度,看样子他们也是大致猜到了老板的意图。有些方向的东西是不能去碰的。

息月道:表面看来,将时空修刻的精准度提高到现在的这种水平毫无必要,只是在浪费这些科学家的智慧。但是如果使用得当,将信息在修刻中进行一定程度的编码,便可以大大提高跟未来世界的信息传输效率。只是……

炉言道:啊,我没想到这层。只是如何?

息月继续道:只是现在似乎没有理想的可传递对象了。

炉言奇道:是了,当年你们是找着理想的传输对象了?

息月道:当然,要不那么多人豁出去是为了什么?

炉言忙道:具体怎么个理想法?

息月道:当时,我在TS191这个区域发现同时存在着两个被反复修刻过的文明,一个是固态文明,一个是液态文明。他们在被修刻之后,屡次东山再起,让我感觉到他们的活力,或说是生命力极为强劲。我所遇着过的未来文明一般顶多修刻两次就彻底覆灭了,但这两个太惊人。于是我暗中跟那些反修刻的朋友们商量了一下,大家都觉得应该好好保护一下这两个文明。

炉言插道:所以你们就计划给他们发出警告了?

息月道:嗯。它们一直在挣扎中努力恢复,一次又一次。这么强劲旺盛的生存能力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自然也包含着我们自己的希望。在羿痕的眼里,这种生存能力代表着极大的危险,但我们不这么认为。即使存在风险,我们也得去试试。不然长此以往,羿痕的统治就越来越稳固了。

炉言接道:你们直接给他们发送了警告信号?

息月道:嗯。不但是警告信号,还另外附有几个基础的数理公式。我们希望这些公式能够大幅促进他们的文明程度。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对他们的文明程度究竟是什么水平也搞不清楚。

炉言道:也是。这两个文明如此抢眼,肯定瞒不过羿痕。多次未加消灭之后,必然是猛增的摧毁力量。如果你们不发出警告,估计下场肯定很惨。可你们将那些数理公式也发过去,不怕他们将来用这些技术反过来侵犯我们吗?

息月道:这个我们自然考虑过。也非常纠结。所以只发了一部分比较基础的。而那个有关虚粒子能量提取的关键公式,因为过于前沿,就连我们自己都还没有普及使用,就没有发给他们了。

炉言叹道:确实是两难。一方面希望他们顺利发展,想尽量帮助。另一方面又得稍加防范。

息月接道: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们能悟通那几个最为基础的关键公式,那么虚粒子能量的公式应该也能水到渠成地领悟出来,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这些时间应该也能让这个文明慢慢成熟,我们的风险也会随之降低。如果这个文明不能悟通这些公式,那么它的智慧程度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毫无用处了。

炉言道:嗯。智慧文明到达一定程度,那种侵害别人的倾向自然会大幅降低。

息月接着道:我在前期对他们的观察中就有发现,他们在被修刻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反馈与互动。只不过很原始,很模糊。所以我觉得他们的领悟力是很强的,只是经验还不够丰富。想着他们即将被彻底抹去的命运,我就下了决心要保护他们。只不过最后他们是否接受了我的警告,得以安全逃离,我就再也不清楚了。

这时炉言问道:向他们发出警告信息很难吗?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个人悄悄发送?

息月叹道:并不难。那些反修刻的朋友们只是不想让我去冒这个险。他们觉得我的技术,还有我在时空修刻部的职位十分关键。这种具有一定风险的事情万万不能让我去做。所以他们主动提出代替我去发送这些警告信息。

炉言道:你这些朋友挺让人敬佩的!

息月继续道: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可也正是因为他们是外来者,不熟悉大厦内的安全系统,结果被全部抓获了。我当时所做的,也就是将要发送的信息精心设置在整个修刻操作当中。他们只要按照我的说明去一步步操作就行了。也怪当时的修刻技术太粗糙。传递那么点信息所需的操作相当繁琐,不然他们也不必在里面停留那么久。如果是以现在的修刻精度……

炉言插道:他们被抓的时候,信息全部传递完了吗?还有,那两个文明能从这次传递中解析出这些信息吗?

息月道:应该是传完了。但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因为如果在传输过程中被打断,羿痕肯定就能从整个操作流程的繁琐看出异样。通过我后来长时间的观察,羿痕只认为他们是去搞破坏的。至于对方是否能解析出信息内容,我还是有一定把握的,毕竟他们已经能够在修刻行为中有互动跟反馈。不过后来他们是否有及时逃离此区域,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炉言道:那整个行动也算是将核心工作做完了。

息月叹道:是了。核心工作完成了,所以大家也就心满意足了。那些被捕的朋友们从未透露过任何有关我的信息。记得那几天,我惊恐不安,像是进入到了一个彻底陌生的世界。朋友们都被捕了,而周围的这些同事,我感觉他们随时会扑过来,也将我一起抓了去。我顷刻间就成了周围所有人的敌人。我有想过直接逃离,但又不敢。在惊恐跟侥幸之中饱受煎熬。就这样浑浑噩噩昏昏茫茫把那几天坚持过下来了。其实真不该说是坚持,而是十分害怕却又无可奈何下的坐以待毙。

炉言叹道:我可以想象那种无能为力之下的不安。害怕是天生的情绪反应,就不必过于自责了。

息月接着道:三四天后,周围渐渐平静下来,我慢慢知道,那些朋友们都没有出卖我。羿痕从他们能够潜入时空修刻部来操作这些设备就能判断出,部门肯定有内应存在。所以对付他们的手段必然是极其毒辣的。这种情况下他们都还能咬牙坚持住。我怎么能够心安呢?

炉言道:确实,以羿痕的胆大脾性,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后来就有流言说他把你那些朋友们囚禁在了一个能够让他们一直受苦的虚境之内。也不知道真假。

息月道:有部分是真的吧,没传闻那么夸张。反正他们直到此刻都没过过安宁日子。四百多年了,我也算是在现实中受着煎熬。

炉言这时开始在想,息月今天为什么突然主动透露出这么多的内情来呢?难道他也是在经历了这四百多年后,开始看到了希望所在?于是,他也走近到围栏边,望着幽黑的远空,探问道:有些账,也总是要算的。

息月过了好一阵才道:后来,部门内部的管控很快就上了轨道,想做些手脚就很难了。我也没了那些朋友,就一个人息伏下来,不再多事了。这四百多年来,我唯一去干过的一点有价值的事情,就是将其中一个被捕的朋友从囚禁他们的虚境当中救了出来。

炉言问道:怎么做到的?

息月道:那也只是偶然。有次我在路上发现一个正在惹是生非的家伙挺像我那帮朋友中的一个。于是琢磨了半天,感觉应该可行。就把那人的身体去跟我朋友的身体对换了。当然,这可花了我一笔不小的钱。直接买通了两个原体置存部的内部人员才搞定。而那个被替换的人是我反复观察确认过的,就是那种为害人间的歹恶之人。所以,将他弄进去受苦,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炉言道:只是实体的长相相同,那两个被你买通的人不怕事后败露?

息月道:不会的。我们将他的记忆也修改过了,他现在在虚境内的记忆就跟我那个被救出的朋友一样了。

炉言道:嗯……他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被救出的那个人了。记忆的修改是法律绝对禁止的,你所冒的风险可真不小。今天你一下跟我说这么多……

息月接道:说这么多,自然有我的用意。我是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炉言奇道:什么人?

息月道:就是我救出来的那个朋友。他原本就是反时空修刻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不太出头,没多少人知道。我想,现在应该让你们认识一下了。

炉言笑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从后续的交谈中,炉言得知这个被暗中救出的人叫思荫。在获救之后,他怀着满腔的怒火,纠集了一帮跟随者,在个安静的深夜里,突袭了羿痕的庄园。可当他们带着武器,解决了几个守卫,闯入大厅时,里面已经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们。这个女人就是羿痕的情人净叶。秘书、管家、随从、仆人都在听到异常声响的第一时间逃开了。思荫冲到净叶面前,朝着她大喊:羿痕!净叶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让他们跟自己走。一行人随着她上了二楼,来到羿痕的卧室前,里面已经人去楼空。窗子倒是向外开着。净叶说这是她下午自己打开的。思荫的一个跟随者上前摸了摸被窝的热度,认为羿痕刚离开不久。思荫又问净叶羿痕此刻到底在哪?净叶说他现在在庄园另一头的会议厅里。于是她带着他们在宽敞且复杂的建筑中上下左右穿梭了好一阵,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后就将他们带到了同样空无一人的会议厅。思荫的两个随从眼见被耍,上去就将净叶掀翻在地,狠狠补了几脚。思荫一时懊恼,凶瞪了净叶一眼,然后就带着全部人马撤了。临出门时他们又碰到一个胆大些的守卫回来视探情况,于是这伙人将他往死里头乱揍了一通出气。此时的羿痕正躲在庄园后头小花园的一弯石桥下。这里又冷又潮,他半天不敢出声,也不敢继续往外逃。直到远远听着庄园里的声响慢慢平息,才小心探出头来看看周边。又过了好一阵,他看见一个同样猫在附近的甜点师正从不远处走过。羿痕将他轻声唤了过来,吩咐他去庄园周围探探情况。很快,这个甜点师就回来了,告诉他入侵者已经离去,除了净叶跟几个守卫受了些伤外,没其它什么损失。羿痕将信将疑,又等了等,直到几个可靠的守卫过来寻他,才满身泥泞地回到庄园里。他憋着一肚子的火,好好安慰了被打受伤满身青痕的净叶,然后平静地将所有守卫全部撤换。从此以后,他的庄园安保就全部由他高价豢养的私人卫队直接负责了。

整件事来得快,去得也快。羿痕没有声张,突袭未遂的思荫也没有声张,两方都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情。思荫从此以后知道已不会再有这种机会,就跟息月一样,静静地潜伏着。他通过些非法渠道,给自己重新弄了个身份,开始在虚境世界中做起各种情品的买卖来。反时空修刻的大业受阻,买卖营生却干得风生水起。除了普通的情品买卖之外,他还特别开发了原身租借的业务。不同身体的人,对同样的刺激体验会存在差别,于是,为了好奇,去体验别人的主观感受也是很多人的需求所在。这个业务一时大受欢迎。后来他又通过技术升级,将这种原身租借改成了一对多的方式。如此这般,几十年后,思荫就已经积攒了一笔很大的财富。不过他一直是通过诸多的代理在操控这些生意,自己很小心地从不露头。这次息月主动将思荫介绍给了炉言,就是想让双方进行合作,用思荫的财富去资助炉言一伙人的反时空修刻行动。炉言在息月的安排下,跟思荫见了面后,又将思荫的联系方式暗中告诉了闻秋,让他们直接接触,自己后续还是尽量少出头为好。在那次跟息月交谈的最后,息月也向炉言暗示过,思荫此人并非是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的反修刻行为中也包含着很大程度的个人野心,这点需要留意。因此,炉言也将这个意思转达给了闻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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