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几百年后，悠闲地躺在椅子上的羿痕已经不再那么忌惮幕利这个最高时空修刻者的存在了。幕利跟着自己在时代的浪尖上折腾了几十年后，似乎对技术开始失去了兴趣，凭着曾经积累的那些老本跟资历，全心追求起各种虚名来。看样子已经对自己这个部领的高位丧失了信心。不过，当初自己在提出要对未来进行全时间维度的修刻时，还多亏了幕利的鼎力相助。那个时期，如果没有他的倾力支持，自己恐怕难有今天的高权。这么想来，幕利现在的地位，也算是跟他的功劳相称了，希望他也能满足于此吧。

记得那时在时间维度的引力求和理论得到广泛承认后，自己就开始大胆呼吁政府可通过引力信息来判断是否有未来高级文明的存在。如果有，就对其进行修刻干预，防止在未来产生能够超越，或是威胁到地球文明的新文明。这个提议迅速传遍了全世界，人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通过这种引力效应去探视未来，更别谈什么干预未来了。大家似乎既震惊，又有点欣喜，然后还带点害怕——真的能办到吗？真能这么办吗？未来的文明，在想象中总应该比现在要厉害吧，他们会静等着被刚刚知晓时间维度存在引力效应的我们去摆弄？这些自己当然已经仔细想过。未来世界的具体细节自然无法去直接干预，但从宏观上通过这种引力效应来进行粗糙的调控，从理论上来说却是可以做到的。至于所谓的未来文明是否会乖乖被修刻，这个问题虽然没有把握，可如果此刻就立即动手，就能将那些还需发育的先进文明扼杀在萌芽状态，它们的未来也就不存在了。除非……除非他们现在就来阻止我们进行时空修刻，可他们有那个能力了吗？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计划吗？不然的话，它们就必将被此时的人类死死控制住。

羿痕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再加上幕利的大肆宣扬，不停鼓吹，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人开始憧憬于他所描绘的那副完美图景了。可还是有一帮死硬的反对者在说什么外部世界必然还存在着其它许多形式的未知，人类对很多领域的盲视怎能不管？几种有限的感知方式就能代表整个外部世界吗？引力效应就是一切吗？人类文明的未来也包含在整个未来文明之中，怎能因为现有的一点成就，就锁死自己所能接触到的整个未来呢？这也太短视愚昧了吧！幕利当时针对这番声讨浪潮做出了有力的回击。他在公开媒体上发了长文，说这并不是锁死未来。人类文明还是在持续发展，不过是以人类自身可控的有序形式去发展。时空修刻工程将塑造整个未来世界，那个未来世界不再是随机任意的，充满风险的世界。它还能在最大程度上消除人类长久以来隐随于心的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情绪。总而言之，安逸跟发展并不冲突。幕利这番从心理情绪上出发的说辞起到了非常明显的效果，羿痕后来觉得这篇文章几乎在时空修刻工程的推进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若是自己来进行回应，肯定说不到民众的心坎上去。自然，那番为了全体人类着想的套话也就是引着人们上道而已。羿痕给自己在科学史上树立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幕利何尝不清楚这点呢。

尽管当时赞成时空修刻的人已经占了大部分，但政府一直没有正式回应，故岩王也没发话，所以好几个月过去了，推进工作再没有任何进展。随着时间的渐逝，羿痕感觉当初人们被煽动起来的热情已开始慢慢退去，搞不好整个修刻工程就要这么被轻轻遗忘掉了。那样的话，自己的整套理论，再派不上什么实际的用场，只能是跟相对论一样，在平常生活中几乎毫无体现，缩弱成为一个仅存于学术领域的奇思异想了。怎么可能放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能？羿痕决定冒一次险。

当消失于公众视线已经很久的羿痕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又带来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通过对全宇宙时空引力效应的整体求和计算发现，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正好处于全时空引力的中心点位置。也就是所谓整个时空体系的重心所在。如果能在此时进行时间维度上的修刻，那么付出的能量代价是最小的。而这个正位于整体引力重心位置的巧合，也暗示了人类文明从理论上来讲，就应该去进行时空修刻！这套理论是羿痕学着幕利拿捏大众心态的手法，针对性地抛出的。将理论的巧合跟天命之类的玩意结合在一起，这种神奇的效果，自然比严谨死板的说教有效很多。

幕利在得知这个理论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羿痕的用意所在，暗笑不已，于是就拿着这套理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卖力宣传。半知半解的普通人在命中注定跟科学的双重指引下，被彻底地说服了，或说是催眠了。他们还有曾细想过，如果时空修刻工程一直耽搁下去，将来再要重新启动，那付出的能量只会更多。更重要的一点是，每一分每一秒的耽搁，都是在放纵未来的肆意发展。放任风险于不顾，怎么可以这样呢？又不是像从前那样没这个能力，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整个舆论场顿时彻底改变了风向，仅存的一点理性之声全部淹没在了民众意志更为宏伟的理性之中了。羿痕看到大势初成，继续添油加醋。他说如果对未来的控制代表着文明最高成就的话，那么立刻上马时空修刻工程就是一种以最短时间，最安全的方式到达文明顶点的必然。时空修刻的落实亦代表着高级文明跟以往所有低级文明的分界。

他还拿出光的折射来做了更为形象的比喻。光之所以在两种不同密度的介质中产生折射效应，可以从数学的角度来进行解释，也就是所谓的费马最短时间原理——光在两个给定点之间是沿着所需时间最短的路径来传播的。也就是说，光并不知道它走的是最短的路径，而是刚好按照最短的路径走而已。若把人类文明的发展比作光，那么按照最短时间来进行发展是符合大自然深层法则的。这一切也跟自己已经大获成功的最小作用量原理是暗合的。人们又经过这一番云缠雾罩的熏陶，更加相信了羿痕计划的历史必然性。

科学！科学！人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强调的就是要讲科学，远离愚昧！那么科学告诉我们这个时空修刻工程是如此伟大，也是必然的核心之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残留的几个反对学者还在不停地发声，说羿痕所谓的全时空引力求和评估太过简单，对于文明发展的最短路径评估还应包含其它风险跟其它可能性的参数才行。而且羿痕整个推论的基础也并不牢靠。通过调整一些参数的细节，稍微懂点理论的人都可以将任何时间点调整成为所谓全时空引力的重心所在。这套理论到底是羿痕的努力发现，还是他刻意塑造后的结果呢？这些科学家的反驳越来越晦涩深奥，听不懂的民众才懒得去费心理解其中的内容。那些难懂的东西只会让他们反感远离。于是，这点仅存的反驳更是助长了羿痕的声势。

事后，羿痕对此颇为得意。他一直记得中学学指数时，老师举过一个很生动的例子。大意是一个聪明人在跟国王要赏赐时耍了滑头，要求第一天只拿一粒米，第二天拿两粒米，第三天拿四粒米。依此类推，一个月为期限。最后国王破产了，倾其所有也远远没这么多米。很多年后，他一时兴起，拿着计算器算了算，一粒米0.02克，最后总计也就23吨左右，怎么都弄不垮一个国王。看来当年也是太单纯，没领会到老师的另一层深意——糊弄人时夹带点科学知识有奇效。

人们已经高涨的情绪自然想要更久地停留在羿痕带给他们的欣喜美好之中，再加上科学的注定，谁还能有心思去沉心琢磨一下其中的漏洞跟错误呢？没多久之后，一直沉默的政府终于顺应了汹涌的民意，按照羿痕的提议跟规划，正式启动了时空修刻工程。未来，竟成了人类可以随意拿捏的实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