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叫救护车吧。”

  “不用你管!”他握紧拳头就要揍容匪,容匪轻巧地往边上闪开,两根手指朝司马九龙腰上一点,司马九龙闷哼了声,即刻躺倒在了地上。

  容匪拿起司马九龙掉在地上的伞给柳卅撑着,他弯腰探了探柳卅的鼻息,他一息尚存,眼睛还半睁着看着他,脸上,睫毛上,眼里都是水。

  “你若死了,我一定将你好好安葬。”容匪替他擦了擦脸,将伞留给了他。他站起来,想要走,可他脚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低头一看,才看到原来是柳卅抓着他的裤腿。

  容匪只道:“你有情有义,找到我,是浪费了,要是命大没死,寻个别人吧。”

  柳卅似是没将他的话听进去,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裤腿,容匪看看他,拉住裤子,用力扯开。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雨中。

  柳卅却还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眼前蒙了层雨珠,看什么都像泡在水里,看什么都像是看不够。他仿佛还能看到容匪的背影,仿佛又看到六十年前,万里无云,燥热难耐,他打着伞,用手帕捂着鼻子嘴巴,两条眉毛绞在一起,很不痛快的样子。他双眼睛灵动,黑多白少,亮得好看,眼神却很平淡,看人如同看路边的一根杂草,一块石头。他就这么看着他。

  手帕是块白绿格纹的手帕。

  1955,夏

  第一章

  “十块钱?十块钱能干什么?一盒客饭现在都要六毛八。你们在工地上搬砖,工头一天发你们一块钱,馒头只让拿一个,白饭只让吃一碗,青菜两根,没有肉,没有油,哪里来的力气?没有力气怎么干活?我看你们三个各个身强体壮,怎么一双眼珠子里都没有活人气?都是给饿出来的,不舍得买肉吃,还不舍得买鞋穿,看看一双脚都成了什么样子。

  你们这一身键子肉饿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那半个月之后呢?一个月之后呢?你们看看,回头看看,看到那边和水泥的那个阿叔了没有?你看他那两条细隔壁细腿,再看他那张肉都往下挂的脸,又老又干,你们猜他多大?二十八!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他还是工头的亲表哥,就他这样还吃不饱,穿不好,整天只能拿根木头棍活水泥,你们知不知道水泥有毒?你们光知道纺织厂,纸厂,砖厂毒得要命,不知道工地其实更毒!最最要命的是工地上的毒物,那些毒味全都散在了空气里,你们闻不到,干活干得要了命,还要大口吸气,大口吸这更要命的毒气。

  这还不算,53年建唐楼,都到了封顶竣工的时候了,楼塌了,压死六十个人,压伤五十个人,死的倒还好打发,给点钱,给张草席也就完了,伤的呢?起先还送到仁爱医院,还有红十字会来探病,过了有没有两天,人就全都给轰出来了,瘸的瞎的断了胳膊的什么样的都有,没钱治病,又干不了活,一拨又一拨人活活饿死。再说前几天,和你们一样,也是帮政府造大厦,半夜起火,烧死了工地上一半工人,报纸我都给你们带来了,你们自己看看。没有识字的我就读给你们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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