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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楚听见一句“知语”。

王芙垂眸,又想起江恒来。那时候,温慈公主躺在床上,江恒在她的位置照顾着,温慈公主也喊了一声皇上吧。

她没来由这么觉得。

虽然她未曾亲眼见过,但是这想法忽然撞入她的脑海里。

她净了手,叫人拿笔墨纸砚来。“我想为皇上抄写经文祈福。”

宫人不敢耽误,很快拿了东西过来。

她便真的开始抄写经文。

但是脑子里却并非装着经文。

温慈公主死后,身边的丫鬟被皇上送出了宫,不知去了何处。江安侯也早离开京城,当时花月,如今只剩空城寥寥。

她这一辈子,是早就见不到光的。进了这深宫,更加见不到光了。她又想起江恒来,她同江恒第一次见,还是在江安的时候。

那时她同她父母亲一起住在江安,江恒是小侯爷,已经长得芝兰玉树。不过是光看外边,是芝兰玉树的君子。那时候,江恒已经有诸多红颜知己。

她还是一个小小姑娘,在街上迷了路,吓得哭出声来。一边叫着母亲,一边哭着。

江恒骑着马在她身边停下来,“小妹妹,你怎么了?”

他问她,语气是哄人的。

她当时只顾着哭,抽抽搭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是江恒依旧从她的只言片语里,帮她找到了母亲。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又潦草见过几次,他同他妹妹一道出门,少年意气盛。

只这几眼,她义无反顾跳下了这一道深渊。

后来她父亲升迁至京城,她亦跟着来到京城,再没见过江恒。

她愣神,笔尖在纸上晕出一个点。

皇上病了许久,昏迷了一夜后才醒过来。那时臣子们安排的所谓冲喜的嫔妃们已经进了宫,且都凑到皇上跟前来伺候着。

王芙觉得此举不大妥当,她直觉皇上要生气。

如她所料,陈祝山醒来看着这群人脸色不愉,待到问清楚了前因后果,更是愤怒。

“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朕跟前待着碍眼。”

陈祝山把她们打发走了,又生了好大一通气。臣子们又都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叫他头疼。

“皇上三思,皇上保重龙体。臣等此举,也是为社稷考虑啊!”

好一个为社稷考虑!

陈祝山冷笑一声,扫开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甩了一地。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可恨极了。

他坐在这位置上,觉得自己如同坐在牢笼里,他开始困惑不解,他为何从前如此热衷于这个位置。

分明这个位置行动不由心意,还得背负着一大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陈祝山拂袖而去,剩下一地的臣子们继续跪着。

陈祝山回了宫里,看着这空旷的宫殿,仍然觉得胸闷气短,难以纾解。

有嫔妃听闻他醒了,前来求见,他一听见这话,便觉得脑仁疼。可是又不能不见,陈祝山叫人请她们进来,看着她们进行虚伪地表演。

“皇上可算醒了,可把妾身吓坏了。听闻皇上醒了,妾身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他从前是虚伪的代名词,如今瞧见这种虚伪,却觉得如此难受。

陈祝山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他打断她们虚伪的言辞:“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是。”退了下去。

陈祝山坐在床边,她们是花枝招展的,是他用来掩饰的工具,如今这种掩饰变得碍眼。陈祝山想,他已经厌恨这种掩饰。

他不愿意听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愿意听他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不得不承认,孟知语不在了。

陈祝山撑着头,这些女人,他也不想看见了。

“李元,传朕旨意。”

这一年,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皇上遣散了后宫,这实在是史上绝无仅有的事。

从京城的街头巷尾,一直传到益州的街头巷尾。

人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江恒笑得前仰后合,这事那些臣子决计不会答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知语捧场:“为什么呢?”

江恒说:“因为陈祝山说,他不行。”

他故意顿住,看孟知语的反应。

孟知语果然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江恒倾身,小声重复:“就是那个不行。”

他把这个理由堂而皇之地讲出来,昭告天下,告诉这世上的人,这些女人,他可以完璧归赵。

他的身体,灵魂,都只为一个女人心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迟早被阿江气死,还我收藏。

她想起那一年, 倘使陈祝山真如他所说, 那那一年,他必然明白是她。

她垂下头来, 这一年多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这种平静和在宫里的日子的平静是不同的, 这是风平浪静, 那是一潭死水。孟知语喜欢这种日子。

她想起陈祝山来,没来由叹一口气。

这件事几乎成了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旁边村落,也有人在说。

于他们而言,这事大抵找到些乐趣。原来万人之上的皇上也有这种问题。

陈祝山遣散了后宫, 一个没留, 包括王芙,也一并送了出去。

当时有公公来找她, 问她可有想去之处, 王芙愣了愣, 回答说:江安吧。

公公似乎看了她几眼, 还是笑着说:“是, 祝昭仪娘娘日后一切安好。”

她在离开皇宫之前,对于这事还觉得虚幻,直到坐在出城的马车上,马车轻晃, 才觉得有了点实感。

这是去往江安的路。

其实这是一条没有前途的路,王芙也知道。当那个公公问她的时候,她脑海里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地方。

罢了,左右她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便抱着这无法浇灌出的花朵,认真地过下去吧。

宫里的后妃原本就不多,有些回了娘家,还得了皇上的特许,为她们招夫婿。

这事原是被臣子们拼死拦住的,他们劝他说,这也不是严重的问题,是可以治的,皇上还是要以社稷为重。

社稷,又是社稷。

他厌极了这社稷二字。

所谓皇帝,所谓万人之上,根本不过是一个社稷的提线木偶,换一个人来,也一样可以。只要被拉着线,遵循着社稷的意志去行动。

他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想要这不自由的皇冠,想来世人皆如此,得不到的时候,便抱有万般美好想象。等到真抓住了,又各种挑剔。

陈祝山很累,他沉着脸,无视他们的意见,一意孤行。

他明白自己日后落在史书上该有多么轰烈,一个没有后宫的皇帝,一个没有繁衍后代能力的皇帝。

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曾为某一个人一触即燃。为她痴狂,为她封魔,想把她揉碎了吃进自己身体里。哪怕只是想一想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便已经澎湃。

他望着这空旷的宫殿,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冰窟。

春天不会有了,梅花也不会开了。

这一年夏天,那些流言蜚语都已经被忘却了,有几波新的流言出现,又湮灭。

这一年夏天,孟知语第一次被人上门提亲。对方是隔壁村的一个教书先生,媒人上门的时候说:“孟姑娘,你是二婚,林夫子可是头婚,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孟知语觉得这言辞漂亮又虚伪,她还是笑着拒绝了。思来想去,没什么好理由好用,只好把“亡夫”又拉出来背锅。

“抱歉,我待我夫君,实在难忘。”

作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江恒闻言勾唇挑眉,“是吗?本侯确实叫人难忘。”

孟知语平静地接话:“诚然,你说得对。我有件事情,没同你讲过。有一日,王昭仪曾经来找我,诉说她对你的情谊。”

她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不知道江安侯,为何招惹了人家?”

江恒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确实找不出任何印象来。他做负心人这桩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为不知道前因后果苦恼了片刻,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彼时,王芙在江安定居。

她向父母去了信,不再决定做一个孝顺儿郎。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芙此生,于成家一事无意,只好叫父亲母亲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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