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跑船仔一21(2 / 2)

周海山给她斟好茶,颔首道:“你且听我慢慢说,你既然知道家父,自然听说过他是靠海运白手起家。”

“如雷贯耳,令尊可谓是海商界的传奇人物,行业龙头。尤其是东南亚一带国家,只要做贸易的提到他都要数大拇哥呢。”

“过奖,行商无非海陆空运,其余两样不敢说,但凡走水路,都要和咱们打上些交道。”话音一转,周海山又道:“外人只见周家今日富贵,哪知往日艰难,海商利润虽高,但风险可谓行商行业之最!”

周海山向后一靠,凝视着墙上的海图,缓缓说道:“莫说海上讨生活风云变幻不定,缺衣少食,先时更是海贼流窜,家父自幼家境贫寒,十二三岁就只身在外,靠着在船上打杂,搬卸货物维持生计,记得是那年九月中,皮匠报风信,船队正横七竖八靠在港口上货给养,做出海前准备......”

“阿铁,快来弄嘛!”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半大山仔站在一条船的跳板上冲这边挥手吆喝。

货船每停靠在港的时候,穷伙计上岸购得了所需事物,还要回到船上吃住生活,交易耍钱。所以在临近的船舷上都会搭起一条条跳板,形成纵横交错的水上通道,人在上面就像走独木桥。

听到友仔呼唤,这边船上一个蹲着身子正卖力擦拭甲板的少年停下手中工作,擦了擦额头汗水,扬起脖子回答道:“不去啦,做事呢!”

那山仔不依,忽高忽低如同杂技一般穿行在船间木板之上,七拐八拐便跑到了少年身前,拽起他的胳膊道:“昨天才上了货,今天放假呀,你点还做事,来玩拾子!人多才好弄。”

拾子是少年仔在一起常玩的游戏,尤其船上空间狭窄,别的也玩不成,这个游戏和耍羊拐骨一样,只需单手将小贝壳上抛,然后背手接着,完成“飞天”、“踏浪”、“晒水皮”等动作,开始从一枚起抛,最后“拾子”越多者获胜。

“不弄,船老大骂起人来好凶的!”少年低下头又擦了起来,细弱的胳膊能看到因用力爆出的深青色血管,虽年龄不大,在海风的笞挞下瘦削脸庞竟已有几分沧桑。

“无事啦,昨夜他和我船头几个人饮多,现在还未醒,”那山仔蹲下来,凑近笑道:“喂,阿铁你这么拼命,是要攒钱娶老婆吧?”

“发梦娶吧!”那叫做阿铁的少年边说边加快手上动作,咬牙用力时,鼓起的腮帮尤显倔强,他噌噌的用力擦去一块油渍,长舒一口气停下来喘息道:“阿妈屋企每日扎花,做的辛苦,年岁大,眼睛也花了,我不卖力,阿妈要饿肚子了!”

山仔闻言一呆,也想起自己老母,更记得出门前,老母一个嘴巴子脸上火辣辣疼,“衰仔,整日蛋散,屋企做化骨龙,出去揾食啦,不挣到钱别回来!”眼看混了小半年,工钱也耍光,兜比脸还净,如何回去交待,心中一烦,跳起叫道:“丢,这日子什么时候算个头!等老子手气来了,耍钱赢到,也弄他一艘红头船,三桅六帆!去暹罗运大米!哈哈!丢!”

正兴高采烈,后面一只大脚踹过,山仔话音中断,一个马趴倒在甲板上,门牙险些磕断,他捂住嘴趴着怒骂:“哪个衰仔踢老子!”身后船老大晃晃悠悠的走来,紧跟着又往他屁股踹两脚喝道:“老子让你运大米!”接着又啪啪冲一边的阿铁脑袋给了两下,“硬头仔,工钱不想要了是吧,给老子擦净到反光!”

“哎呦,哎呦,”见是船老大,山仔跳起来捂住嘴哼唧着一瘸一瘸跑了,阿铁则一声不吭继续埋头干活,船老大嘟嘟囔囔一口浓痰吐到甲板上,便钻进舱里接着睡大觉去了。

阿铁直起身子,揉揉酸痛的肩膀,从脖颈处摸出一个拴着红线的荷包,那是阿妈亲手为他缝制的,里面还放着一块雕刻过的沉香木,带在身上用来驱虫保平安,阿铁抚摸着不禁眼眶一红,离家在外半年多了,这次下南洋又要半年的时光,等明年春天南风报信的时候商船才能带他回到家乡,也不知阿妈怎么样了。

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要是他也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红头商船那该多好呀,自己一家就吃喝不愁了吧,少年小心翼翼的把荷包揣进怀中,像揣起自己的梦想。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太白高举,港口已聚满了人,祭拜仪式后,一声洪亮的嗓音响起:“撤搭板,船头拜北!”

随着一声吆喝,商船纷纷调转方向忙碌起来,草叶舞动,海波粼粼。一艘艘商船排列整齐,承载着希望和梦想,静静待航。

随着一声炮响,洪亮的嗓音又喝到:“起锚,升帆!”

“商队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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