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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妈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不敢出声打搅,只带着憨笑看谢婉君,谢婉君不曾看黄妈,却从那抹视线感知到殷切,发出爽朗的轻笑:“想摸就摸啊,杵着做什么,物件儿不就是被拿来摸的。”

  黄妈这才慎重地上了手,便是她刚当娘时摸婴孩的脸也没这般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似的:“大小姐可想好做什么了?这么完整的一张皮,做件大衣都成了。”

  “不做大衣。”

  谢婉君本没思量这件事,听黄妈说起,她却顷刻间打定了主意。当年东北沦陷,她匆匆收拾行李逃到上海,安置妥当后已经是冬天了,东南近海,这一片的冬天阴冷潮湿,风往脖子里钻,叫她分外怀念起东北家中的狐皮毛领来,只不过那是张红狐狸皮裁的,也不如这张成色好。身在异乡,大抵是思家的情绪作祟,她想得抓心挠肝,于是乎下了如是决定。

  “裁开做两条毛领,一条加在我那件丝绒斗篷上,一条单独戴,剩下的么,做条披肩。你摸够了便收起来,直接送去秦记。”

  好好儿的一张整皮偏要裁开,黄妈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可惜,抚着皮毛的动作更加怜爱了,可主人家已做了决定,她一个下人自然无权置喙,只能答应。

  不想一转身看到谢婉君双眸发潮,好似泛着泪光,黄妈表情讪讪的,暗自嘀咕。她是个见识浅薄的妇人,大半辈子没出过弄堂外的石库门,只知道谢婉君原是东北世家的小姐,可是东北哪个谢家、谢家又是做什么的,她是全不知情的。成了这谢公馆的忠仆后得知,谢婉君隔三差五向东北送钱,出手极为阔绰,倒像养活着一帮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黄妈低声开口,虽不明个中细情,却有些为那素未谋面的族亲说好话:“怕是冬天猎好的银狐皮,这东北被日本鬼子占着,送出来也不容易,竟已夏天了……”

  谢婉君眨眼的工夫,泪光已经浑然不见了,随手捞过烟灰盘子,把那未吸的香烟狠狠揿灭,带着恨似的:“送这无用的劳什子,给我打温情牌,想必是怕我没良心地丢下他们不管,算盘响着呢。赶紧拿下去,白花花的,放在这儿刺眼眼。”

  黄妈忙捧起银狐皮退了出去,佯装看不到她靠在柜子旁僵硬的身躯,明明是燥热炎夏,她却像被冰封了。

  走出书房,黄妈眯眼看了下黄历,前日秦记裁缝铺来过电话,定好今日送裁好的夏装旗袍,不禁念叨着还真是巧了,又觉这银狐皮来得妙,宛如捧着什么天赐的吉兆似的,仔细着重新包回那块又长又宽的黑布里。

  她手头的活计并不多,悠闲地到处晃荡,尽力找些事打发时间,心中则思忖着,也不知待会儿来的是秦师傅还是学徒,秦师傅能来最好了。可转念一想,外面这么热的天,秦师傅怎么会想不开亲自跑这一趟?定是那个冒失的年轻学徒,如此想着,只觉得这点儿念想也没了,等待的殷切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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