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1 / 2)

郭嘉和周瑜都很清楚,若是此时在位的不是多疑的孙权,而是和周瑜扶手一同走下来的孙策,那么郭嘉的计,不会成的如此轻松:“嘉的运气一项不好,所以主公难免就想在其他方面,弥补几分。”

对于周瑜的暗示,不置可否:“更何况,你我都知害的江东走到这一步的,是孙权。”

孙家入主江东三代,孙坚与孙策都奉行打压世族的政策,所以治下多是寒门或者是忠将。而孙权上位时将父兄的旧臣撤走大半,扶持上来的却是当年被打压的世族。固然让世族感恩戴德为他尽忠,却同样留下了话柄。

世族啊,若是没有不够的利益去蛊惑他们,又要他们如何为你尽忠呢。

臣子不言君之失,对于郭嘉对他主君孙权的嘲讽和不懈,周瑜没有接话:“乔公,瑜尚还能想明白几分。吕家、杨家、朱家也有并非无懈可击,可瑜却是想不明白,奉孝是如何说动陆家,掺入这一淌浑水的?”

“需要用什么功夫么?”郭嘉微微侧头,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审时度势,世族可比寒门的小子们有眼神的多了。”挖坑多年的狐狸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江东多才俊,公瑾且说说今年的科举,又要为吾主进贡多少人才呢?”

周瑜看着郭嘉,从笑声的哼笑逐渐变成了仰天大笑:“你许给他们官位了。郭奉孝啊郭奉孝,瑜早该想到狡猾如你,从不会在乎手段如何的。”嘲讽的话语,在周瑜口中所述却是夸奖之意,“只可惜,你我未能同堂为臣。”

“是你不愿,而非嘉不能。”郭嘉挑眉,“公瑾若是有悔改之意,能与公瑾为同僚,自是一桩美事。”他看着周瑜放在面前的玉盏,如是说道。

“郭奉孝啊郭奉孝,”周瑜的笑声小了下来,“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与瑜周旋。”他的手指在玉盏上来回研磨,“从传国玉玺到那旨矫诏,你挖了那么多的坑,就不怕路走多了,将自己也绊了进去么?”

这倒是出乎郭嘉的预料了,他也不否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王政十九年秦破赵,得和氏璧。后命李斯刻传国玉玺,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秦亡,归汉。王莽篡权时帝王年幼,太后掷玺于地,破其一角,后令工匠以黄金补之。”

郭嘉面带笑意的看着周瑜,示意他继续说。

“灵帝熹平六年,宦官专权,袁绍入宫诛杀宦官时,玉玺失踪。直至董卓作乱,玉玺才重现世人眼中。”他所说的世人是谁,郭嘉和周瑜都知晓,“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他如此重复,“私造玉玺,是死罪。”

“五龙啊,”郭嘉有些失望,“嘉还以为九龙方为尊贵呢。”

“虽民间有传言,未显尊贵刻九龙,你也留下了后人镌刻的痕迹。”周瑜摇头,“但五龙便是五龙,就连随了一角都只能以黄金补之,更莫要说再做加工了。若是想明白了这点,那矫诏也就没什么疑惑了。”

郭嘉哼了一声,看着周瑜面露欣赏:“的确,玉玺都敢换,更何况一锦血书呢。”他笑眼弯弯,抬手撑起了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周瑜,“说起来,你明明是有机会提醒孙权的吧,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你又如何知晓瑜没有说呢?”周瑜伸手,抓住了放在台子上的酒壶,“瑜说了。”

他提腕,将酒水倒出:“只是他并不打算听而已。”

孙权和孙策终归是不一样的,孙策在知晓此事之后,决意用假玉玺去换兵将,重回江东。而孙权在知晓之后,却假意被蒙骗,一意孤行以矫诏力图进京勤王:“奉孝,并非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好运又好命。”

玉盏内盈满了酒水,周瑜将酒壶放下:“谢谢你,”他举杯对着郭嘉,“如此,后面就要拜托给你了。”

“这就无趣了。”郭嘉坐直身,看着周瑜,“嘉当你是好友,以你的才华,主公定然会重用。”幽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你也可与嘉一般,找个理由脱身世俗。那孩子如今遁入凡尘,只要嘉不言,便无人……”

周瑜打断了郭嘉:“并非每个人都与你一般,好运又好命。”对着郭嘉遥遥一敬,“况且,奉孝你莫要框瑜了。”他露出了大仇得报的肆意笑容,“那些跟着你回许都的人,又有谁能够落得好下场呢。”

仰头,将杯中的鸠酒干尽。

第178章 奈何

郭嘉半靠在榻上, 仰头看头顶皎皎明月,余光是远处庭廊上随风摇曳的灯火,眼中一片晦暗莫测。

不远处的木廊上传来了吱呀之音,郭嘉眨了眨眼睛遮住了眼底的阴暗神色, 再抬眼时有时那副满是笑意, 令人捉摸不透的戏虐:“小曦~”他掐着嗓子,学着戏官的谄媚, “这里有死人, 吓死嘉嘉了~”

半夜披着外衣出来找人的白曦入目的, 就是懒洋洋躺在那里, 和他说假惺惺说受到惊吓的郭嘉:“你欲如何?”对于说一出是一出的郭嘉, 白曦还能怎么样, 自己选出来的爱人,当然是纵着啊。

“唔, 这真是个好问题了。”郭嘉对着月光下的人影招了招手, 示意白曦走过来,“你说,若是这天下太平,我们会是什么样子的人呢?”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然后靠在了来人的身上。

白曦看着此刻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再扭头看郭嘉:“他让你迷茫了?”

“怎会,”郭嘉给自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了白曦怀中, 抬头看着白曦,“只能说, 兔死狐悲吧。”借机嘲讽了一下他自己, “小曦, 如今天下太平,嘉却忽然看不到想要的东西了呢。”

“那奉孝一开始想要什么呢?”白曦抬手盖住了郭嘉头顶的发冠,手指翻转,将发冠从郭嘉的发间拆下,乌丝倾斜,“当初想要什么,那么现在就去追寻什么不就好了。”

“后宫三千,夜驭七女,子嗣百人?”

入目的是白曦略显纠结的神情,一下子就逗乐了郭嘉:“然后有那么一日,有个小混蛋用瓷片抵着嘉的脖子时,嘉的目标就变啦。嘉想,怎么可以有人比嘉更加嚣张呢?总有一日,嘉要让那个小混蛋,在嘉的手里求饶呢。”

“后来啊,嘉见过身披铠甲的勇士驻守国疆,见过铁蹄铮铮马踏四方的征战,见过点燃天空的烈火也见过经久不灭的星辰。”看着白曦,眼底有疯狂,也有痴迷,“嘉见过了过去不敢想象的风景,也品味到了世间最美的烈酒。”

可仔细去看,郭嘉眼中只有白曦的影子:“嘉去过寸草不生的北疆,也来过着繁华无停歇的江南水乡。曾与你低入尘埃,也曾与你登临山巅。小曦,嘉想要的东西,已经尽在嘉的手中了。”

白曦低头看着郭嘉,看着他嘴唇轻启又微合:“那么你呢?”

“从一开始,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从一开始,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想和公子在一起,”哪怕是夜晚,郭嘉也能看清白曦那双异域人眼中的茫然,“想要和公子在一起,”一如多年前那个站在他身后,试图用他遮掩程昱试探的小书童,“这样就可以了。”

然而郭嘉否定了他的说辞:“不是这样的,”如此坚定,“小曦,最初,不是这样的。”

他最初将白曦留在身边,除却他给予的那些书籍之外,还因为他在这个人眼中看见的火光。那是他没有见过的景色:“小曦,在未遇到嘉之前,有什么是你想要活下去的目的,所以你离开了司马家,所以你不择手段的也要留在嘉的身侧。”

所以在所有人都劝阻他,希望他将这个叛离主人的死士赶走时,郭嘉挡住了那些小动作。从那个满身是血的小家伙扑倒在他面前,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灭的火焰。

他不知道那火焰究竟代表着什么,可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他想要得到这抹火焰:“小曦,在遇到嘉之前,你有你想要守护的人。”

白曦看着郭嘉,眼神逐渐变得茫然,他不明白郭嘉在说什么,只是直觉的发现似乎有什么被他遗忘,被他深埋心底:“除你之外,想要守护的人?”

会是谁?

这个问题,也是郭嘉一直所迷茫的问题:“你曾在嘉的身上,寻找那人的痕迹。”这点郭嘉很早就发现了,只是后来一点一点的洗刷了那人在白曦心中的痕迹,像是病毒一般慢慢侵染了白曦所有的地盘。

但现在,他需要白曦想起来。

让人忘记却又在对方不需要时让他记起,卑鄙,却是他唯一能为他所做的事情了。

看着白曦困惑的模样,郭嘉不再逼问,他开始细数这些年他们共同的回忆,从他们最初的相遇,到后来遍及天下的游学,然后是十八诸侯会盟时的趣事:“现在想来,嘉的大半辈子,都耗在你身上了啊。”

“公子在的话,曦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呢!”

话脱出口,白曦猛然愣住了。他看着郭嘉未能深达眼底的笑意,慢慢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他对于自己的称谓从不是他的名,而是‘我’,那像是他对什么最后的执着,一直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