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真龙欲缠,蟒蚺张网(2 / 2)

此时的城西外街口,如遇水流入京时一般,依然是满路的乞丐。杂米粥一顿吃上半日,再晒上半日日头,又可保两日不死。昨日风景今日看,今日所吃昨日食;明日怎知有今日,又是今日所见昨日事。

自从坊里接了圣旨,别院儿的学员们都不如从前般活跃,七桂也每日愁容挂在脸上,以往圣旨来坊之前,都会提前得知入宫名册,这次却没有消息,七桂也知定是逃不过了。梨花拽着七桂去看望小直溜儿,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小直溜儿被打当晚,俩人是没有上前去的,一是为了躲着那个乌沙帽,再者看有遇水流和谢武在,也没有上前的必要,便藏在台后扒开帘子看。见小直溜儿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闲躺着,正看着自己画的画儿,梨花忍不住又调侃起来:“小直溜儿画的这些谱,都攒了那么厚了,留着能练个好几年了。等练好功夫,再碰到那厮,就像谢武哥一样揍他。”边说着便敲着小直溜的脑袋瓜子。

“梨花姐,我其实也不太恨他,我本就是一个端茶送水的,不懂他们的规矩,要是我当时敲敲门框再进去,说不定就不会被打了。”小直溜儿轻松的回着梨花的话儿。是呀,小直溜儿留在坊里近三年,从开始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学着宫里的规矩来,虽说坊里人不在意这些,但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己将来的生活样子。早晚是要入宫的,虽然他还不懂入宫意味着什么,学好了规矩起码能保全自己,若练好了武艺,还能保全别人,这些都是看着坊里的人学来的。比如那晚的小鹅姐、寒哥、还有武哥,都会为了保护自己挺身而出,也可以说是为了保全乐坊众人的气势挺身而出,总之是要有一些需要去保护的东西,才能像一个家一样。小直溜儿大概以为,宫里以后也会像乐坊一样,也能成为自己的家。

梨花听到小直溜的回话二,不仅爱怜地捏捏小直溜儿的脸蛋儿,约好过几天带他去寺里找刘六刘七玩儿。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纯真,这些纯真可以让自己无所畏惧。可七桂就不一样了,长大后,便会想得到一些什么,不想失去一些什么,或者不想得到一些什么。毕竟都不是衣食无忧的大户人家出身,想要的未必能得到。这样每日思索着如何取舍,便总会让人乱如麻,看不清自己,不相信别人,本能的挣扎着也想要对抗着宿命。

今日一大早,坊里尚未迎客,金丝黑马甲高个子便又来到坊里,见坊门敞开,便径直入了大堂。周全近来起得早,早已坐于大堂品茶,见有客人来,当即行礼:“客官,乐坊尚未开门迎客,赏乐要吃过晌午饭近黄昏时才有,不如先去别处消遣一番?”周全认得这高个子,这高个子却认不出周全。

“鄙人石宝奇,有事相求大掌柜,故登门拜访,还请代为通传!”

“吆,那您先坐等一会儿,我去请大掌柜。”说罢周全便钻进了后院。

此时的大娘其实并不在后院,而是在二楼书房。近日因坊中糟心事太多,大娘睡不好也起得早,一大早便叫上小鹅在书房里画画儿。小鹅听得前院动静,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瞧。那石宝奇正观察着乐坊的上下,见楼上有人探出头来,连忙作礼,小鹅见是石宝奇,便不愿搭理他,直接关上了窗户。大娘问谁来了,小鹅也只说不认识。大娘又问小鹅:“你说为何我画的美人,就不如这廷益画的有韵味呢?”“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对女人美姿的欣赏,天生不如男人吧!”小鹅一脸坏笑的逗着大娘,大娘却一本正经的说:“你说的在理!”。

晨练的几人听得大堂有声响,警觉的出来查看。先是梨花,走进大堂瞄了一眼,理也不理的就回了后院。后院的七桂见梨花回来也不吭声,便好奇的也出去看看。大堂里点了晨香,烟雾正缭绕,今日之石宝奇,独身一人矗立大堂中,晨阳初生,刺破窗棂洒于其身上,金衣灿灿如水面鳞鳞,背手持扇潇洒翩翩。七桂见其面额光亮,饱满分明,恰楼内烟气升腾,势如藏龙,与前几日赔礼道歉的形象全然不同,颇感惊讶。石宝奇见七桂现身,又连忙行礼。看对方也不似那么惹人厌,七桂象征性的也回了个礼,碍于情面,转身便回了后院。石宝奇心里一阵欢喜,好像有了自信,也有了安排。

直到了晌午,大娘和小鹅才慢悠悠从二楼下来,见大堂站着个人,不由得惊讶,细看原来竟是石宝奇。石宝奇等了这么久,终于得见大掌柜,连忙又是行礼,问大掌柜安:“鄙人今日登门是为赔罪而来,还请大掌柜赏个待见。”

“这是哪里话,石掌柜是坊里的客人,虽说手下伤了坊里的人,也不全怪石掌柜,该道歉的那一日都道过了,而且也没有给孩子造成什么阴伤,不必如此多礼。”大娘的客套话还是要讲一下的。

“谢大掌柜气量,鄙人来自关外,外朝人士,初到京城,想要生意长久就许与各官商讨好关系,乐坊平日商贾如流,自然是要经常来的,所以还请大掌柜真心谅解在下的苦衷,否则在下实在无颜面再登门赏乐呀!”石宝奇厚着脸皮继续讨好大娘。

“既然石掌柜是生意人,那还请多多光临,照顾坊里的生意,那孩子也自己说过不记恨你们了,故赔礼道歉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像石宝奇这样的人,大娘见得太多了,心里着实想早点打发走这赖皮。

还未等大娘话说完,石宝奇又开口了:“鄙人今日前来,并不单单口头赔罪,想来再过几月京城就要天寒地冻,在下店里有无数皮制衣装可作御寒之用,虽比不了宫内衣品,却也算华丽,无论孩童或者女子老者,都有合适的挑选。故想约上那位小兄弟,去我店里任挑几件合适的冬装,这样也可解我心中之愧疚,若穿的喜欢,又能在坊里帮在下的铺子做个宣传,互惠互利,掌柜认为可好?”

大娘到是想看看这货在耍什么把戏,便顺着话说下去:“哦?石掌柜果然是个利害的生意人,懂得借势而为,这样也好,今日就让他去你店里逛上一逛。”

“多谢大掌柜成全,实不相瞒,鄙人店里,还新到了一批玉狐的围脖儿、花鹿的软背心和几件风雪长袍,都是家乡女子喜爱之物,想来京城女子也会欢喜,若大掌柜不嫌弃,在下给坊里的千金仙儿也送上几套,穿的欢喜,也帮小店打打招牌,鄙人感激不尽啊!”石宝奇一句话又送出了好多礼物。

“石掌柜这想让坊里哪位千金仙儿随你去挑选呀?”大娘早已不耐烦,安静的盯着石宝奇的眼睛,等看他如何回话。

被大娘这样一问,石宝奇到楞是没了注意,乐坊的千金仙儿一个也不相识,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尴尬的杵在那里好大一会儿。

“我陪小直溜儿去吧!”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听到有人接话,大娘甚是诧异,回头来看,却是七桂站在身后。大娘不知为何七桂会忽然冒出来,也不知为何七桂主动愿意去。最近坊里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让大娘感受到了即将来临的未知变故,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头绪。眼前这位自己亲手调教出的姑娘,本和梨花小鹅一样,被自己视为珍宝,却忽然间似有了隔阂,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竟不顾坊里的颜面,给一个陌生人帮腔,想到此处,刹那间说不出的心酸涌上了眼眶。

见大娘许久没有说话,七桂便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们去看看就回,不耽搁,也能了了这个事儿。”

“那你们早去早回!“大娘忽然似没了气力,说话声也软了很多。

“小店在锣锅巷西口不远,店名’风花雪月’,鄙人的马车就在坊外,来回方便的很。”石宝奇似在想让大娘放心。

“马车倒不必了,坐三爷的马车跟着你去吧,早去早回!”大娘有些不愿再多说话了,一旁的小鹅见大娘气色不太好,忙拐着大娘胳膊,一起回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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