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老仙识才,仙儿惊梦(2 / 2)

“在下遇寒!”

“遇少侠,今日相遇恐有天意。老朽今年已一百又一岁,形如枯槁,年迈体衰,恐怕时日无多。遇少侠若得了空闲,定要来看望老朽,好让老朽还这赠鞋之恩。”说罢,飞身登上巨石,进山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只取水罢,回庙里歇息。

庙里的小和尚们正趴在石板上认真写着字,石和尚见众人回来,顺口问了句:“碰见那老爷子了吗?”。

“碰见了,寒哥哥还送了双靴子给他。说是什么常家三公子,不知道真假。虽然长得有点吓人,但看上去挺可怜的。”七桂难得开口了,简短总结了一下自己的见识。

“这老爷子神出鬼没,有时候住在石屋,有时候又好几天找不到人。碰上了就来吃上顿饭,也没什么话聊。今儿看他在那儿晒太阳,故意烤了只鸡,结果让你们赶上了!”石和尚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嘟囔着:“眼见晌午了,你们去拔些萝卜白菜,带回坊里吃去。我再去烤只鸡给老爷子送去。”众人听后一拥而上,挤进菜地里去了。

过晌午了,石和尚没有再留大家吃饭的意思。三爷赶回来了,招呼大伙儿往车上搬柴火和蔬菜,石和尚又给塞了一背篓鸡蛋,众人一溜烟儿驱车回城。

遇水流进城已近两日,两日的见识比前十八年的见识还多。先是满路的乞丐,后是琳琅的京城和街市跋扈的无赖,再有繁华的乐坊,清净的寺院,怪异的老仙人。旁边的七桂、梨花、大娘、汤婆、小直溜儿、三爷、谢武,都好像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一下成了自己的熟悉的人,似乎有些不真实。而众人却都是活生生的人,在活生生的忙碌着些事情。这烟火气,或许就是在同居一个屋檐下的牵绊。忙活了一天,睡觉之前,铺纸研墨,提笔写上一封家书。

转眼又是一个天黑,前门的灯照常点亮,轿来车往如常,今儿是初一。每逢初一十五,坊里会有隆重些的表演。官宦财商也常会挑选这些个日子来安排祝寿庆生之类的宴请活动。此次是西城“招金钱铺”的赵灵安赵大当家,借公子赵前的六岁生日之名,宴请各路宾客。有宴请自然少不了锦衣卫和东厂,有钱财自然少不了户部,想做官自然要记得吏部,两部两卫主事人定不会来,带话的人到场就行,自然是安排在二楼正中四间。剩下的楼上楼下便留给府衙、镖局、钱铺伙计和家里老小。轿夫随行人员常居于大堂座位,人多图个热闹。开场前坐等宾客进场,主家一一迎候,前戏小曲儿少不了,待宾客到齐,开席祝贺。二楼剧台纱帘揭开,一前两后分开坐着三位仙女。正中的女子凤钗环发,银线蓝彩衣,五根金指环抱琵琶,娇艳艳面如银盆,清冷妖娆,似临仙嫦娥;身后两位则一黄一红,黄衣女子轻袅袅,玉手捏笛;红衣女子粉浓浓,葱枝抚筝。顷刻间一楼二楼皆热闹起来,众人闹哄哄开始拍手,闹声良久不息,管家周全只好上台举牌,示意众人静心。

待场子安静下来,黄衣女子深吸一口气,手里长笛忽奏出鸟语花香,音延延远如布谷,清脆脆似有黄鹂,风声鸟声齐飞近坊间大堂,如身置田野山林,有茶里花香,余音如丝延绵,牵人入梦境一般。正此时,琴筝声起,红衣女子三两下轻扫琴弦,山涧流水便绕石而出,时而汇聚,时而分散,时而叮咚溅落,时而喷涌而出,听得人一身的清凉惬意。笛声再出,与琴筝相呼相应,绘飞鸟戏水,引山禽花鹿伏溪畅饮,一和一唱相互应答。忽琵琶声大作,投石落静水,棍扰山林。飞鸟山禽受惊,夺路而出,又慌张飞逃而去。琵琶声演雷雨大作,落水拍打叶芭蕉,又声如马蹄,由远及近,连绵不歇;待马蹄声近至眼前,琴筝声又起,水花四溅。笛声吹马哨连连,而后无数马蹄声追赶而至,又呼啸而过,水花乱碎作一地。琵琶渐渐声紧,如群马争前争后,渐急渐近,渐近渐急,尖锐的笛声短而急促,射无数箭矢而出,眼见短兵相接,又是雷声大作,笛声、琴声、琵琶声戛然而止。

众人如梦初醒,掌声四起,似听书般余味未尽,赞叹不绝。声过良久,笛声、琴声、琵琶声续悠扬而出,奏的是天庭宴筵,人间赏月。八位舞姬拂袖翩翩飘入舞台,曲腰翘足,丝带翻飞,节日的气氛开始弥漫整个场间,坊里又重热闹起来。

二楼戏台旁的角房里,孤零零站着一位俊朗的男子,坊里的热闹,赶不走其脸上的凝重,眼里晶莹,满含水泪,温柔地望着舞台,那个抱着琵琶的女子。曲子名作《惊梦》,唯独他能听出这琵琶音里的倔强和不舍。谢武,就是这样一个柔情的男子,别人看不透他,抱琵琶的女子却是最了解他。每次听完这个曲子,他都会想起一个人,记起一件事:一个下雨天,一个骑马的黑衣人,被同样一群骑马的官兵追捕着,无一丝生机之际,中箭坠崖而亡。抱琵琶的女子,姓邓,名小鹅,是乐坊里的曲艺头牌,也是谢武的红颜知己。骑马的黑衣人,便是邓小鹅的父亲。

同在一楼角落里听曲的还有遇水流,他虽然看红衣女子比较多,但也对着这琵琶声和笛声很是惊讶。梨花,七桂,还有这位不相识的琵琶女子,拥有的不只是超绝的琴技,更像是隐藏有非常的阅历。自己一个乡下人,定然看不透,猜不明白,只觉得此地定是高手如云。今夜宴请的主家客人一直转来转去赔笑应酬着,像是很幸福又很忙碌。小直溜儿一直在忙活着送点心茶水,而同样年纪的主家公子,却锦衣玉食,待众人伺候。三爷依旧在跑来跑去忙活着,遇水流便也去厨房找些事情来做。

二更曲罢,醉的也都该回了。收拾完桌椅,众人各自回房歇息。坊里又安静下来。

后院的二楼,汤婆急匆匆跑上楼,和张大娘要商量些什么,小声嘀咕了好一会儿,张大娘连连点头称是:“若真如此,此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仔细安排一下才好!”聊罢,二人闭门详谈去了。

厢房的房顶上,谢武和小鹅在安静的赏着月亮。夜里虫鸣声起,七桂已累的早早睡下。梨花给小直溜儿送来新的写字帖,小直溜儿不嫌累的趴在桌上开始描字,遇水流看了便一起教他。三人闲聊若干,遇水流也略知晓了一些坊里人来历。

约两年前,官府送来一批来自南方的犯人,小直溜儿和七桂便是那时候跟着进坊的。一般来说,普通人送来教坊,坊里训练个半载三个月,便会应规送入宫中。而小直溜儿那时才三岁多,年纪太小,所以暂且留在坊里,小直溜儿的名字也是梨花给起的。七桂,天生的一副好皮相,张大娘见其有鸾凤之姿,又有难得的曲艺天分,便有意留她多练个几年,以后入宫也能谋个好地位,给坊里图个声望。梨花来坊里比七桂早几年,其父与张大娘是旧相识,早些年梨花父亲意外离世,家里也无他人亲戚,张大娘便认梨花做义女。至于今晚的主角邓小鹅,坊里知其身世者甚少,只知很早便随张大娘进坊。谢武的父辈跟张大娘是至交,自然认识的久。至于汤婆和三爷他们,梨花来的晚,也不知道详细来历。在遇水流看来,小小的坊里,每个人似乎都有些经历故事,每个人似乎都有些了不起的能耐,更像是汇聚了许多江湖的秘密,越来越觉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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