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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的灯正亮着,在走廊上投射出幽暗的影子。
沈秋靡眼睛眯了眯,靠近卫生间,透过房门隙开的缝隙,看到了沈冬雾蹲在蹲坑边的身影,听到了细微的呕吐声。
沈秋靡心脏一跳,瞬间推门进去。于此同时,沈冬雾终于听到了动静,侧头看过来,刚好和沈秋靡对上视线。
少年穿着单薄的睡衣,微微蹙着眉毛,眼周发红,眸子里也雾蒙蒙的。
沈秋靡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半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沈冬雾。
沈冬雾轻轻咳了几声,继而垂下头去,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十分难看。
最后,还是沈秋靡先说话了:“……奶奶做的饭…不合你胃口吗?”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不相信。
“不是。吃不下,反胃。”沈冬雾简单地回答。
沈秋靡神色晦暗不明:“……多久了?”
沈冬雾:“不清楚。好久以前了吧。”
沈秋靡:“……”
“这会儿还不晚,我去跟爸妈说,让他们带你去医院看看。”说着,沈秋靡就要离开卫生间,接着就被沈冬雾抓了衣袖。
“别说。”他的嗓音带着嘶哑。
“为什么?你这样一定是生病了,万一是肠胃哪里出了问题呢?一定要去看看啊。”沈秋靡皱眉,“你觉得现在很晚了,那明天我去说。”
“不要你管。”沈冬雾冷冷地说,“我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我是你姐姐啊!”
沈冬雾腾地一下站起来,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他甩开了沈秋靡要来扶他的手,自己撑住了洗手池:“哦,你现在知道你是我姐姐了。”
语气里满满的埋怨。
“你不顾自己的时候不知道,强忍着不舒服的时候不知道,不想活的时候不知道,就现在知道了?!”
沈冬雾狠狠地瞪了沈秋靡一眼,摔了门,自己跑回了卧室。
摔门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刚睡下的父母。
沈广白来到客厅,看到沈秋靡站在餐桌旁,盯着桌上的冻豆腐看。
“怎么了?”沈广白问,担忧地看着她。
沈秋靡轻轻吐出一句:“冬雾胃口不好,刚才还吐了,你们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沈广白蓦地睁大了眼睛:“冬雾?!”
他立刻去了姐弟俩的房间。
沈秋靡没有跟过去。
她在客厅看了一圈,来到剩下的大兔子笼边,蹲下来,捧着脸,静静地看了它许久,久到大人们已经收拾完毕,拉着沈冬雾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来,来到家门口,对着落后一步的母亲说:“让我一起去吧。”
许青露本想让沈秋靡休息:“没事,有我和你爸在呢。”
沈秋靡摇摇头:“我要去。”
许青露一愣,点了头。
“那你去添件衣服,夜里凉,别冻着了。”
“好。”
第一次以病人的身份进入医院,沈冬雾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看着医院外墙的样式,窗户里照射出来的明亮灯光,沈冬雾逐渐神游天外。
姐姐她一次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脑子在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自己要坚持不懈,努力活下去;还是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沈冬雾才能完全替代她呢?
太可恶了。
这种人就是根本没有心,只知道以自己的个人想法判断他人的喜恶,而不管别人真正的心情。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沈秋靡跟在大人身后进入医院。
导诊台的工作人员见到她都习惯了,习惯性地还跟想跟她聊几句,却见这位熟悉的小姑娘表情异常冷淡凝重,问过才知道,这回居然是她弟弟生了病。
真是稀奇。
快速咨询完毕,父母带着沈冬雾去挂号看诊,沈秋靡依旧跟在后头。
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
沈秋靡看了看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弟弟,又看了看医院中熟悉的道路与陈设。
在这个视角中,沈冬雾替代了她,经历了一遍她曾经的日日夜夜。
她看着沈冬雾沉默着不说话,配合地做了一项又一项检查,最后看着他走进了精神科。
精神科。
许青露和沈广白也对这个结果很是惊讶,随即便想到了这些年对于沈冬雾的忽视,心中越发愧疚起来。
看诊时,沈秋靡等在外面,看着医院熟悉的长廊。
虽然此刻以至深夜,但医院长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里面有病人,有医生,有值夜班的医护工作者……和她记忆中一样,忙忙碌碌,永不停歇。
她开始回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从那天夜晚开始,她用兔子做比喻跟沈冬雾证明她的正确后,事情就失控了。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那个时候,沈冬雾就起了不好的心思,日益严重,先是自己丢了草莓兔子,又是刻意不好好吃饭,最后发展成现在这幅模样。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秋靡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他是觉得她不应该偷偷消极治疗吗?可是她和他的情况不同,她本身就是治不好的,既然都治不好,为什么还要花费……
想到这里,沈秋靡叹了一口气。
这便又想回去了。
她觉得不划算不在乎的事情,沈冬雾似乎看得特别重要,重要到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他怎么能这样!
沈秋靡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的弟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当这个想法完完整整出现在脑海中时,沈秋靡却是一惊,整个人停滞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一动不动,耳边只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又一声的心跳。
等,等等。
她赶忙把想到的东西重新梳理了一遍。
又一遍。
再一遍。
……她好像,有点明白沈冬雾的想法了。
如果把自己的角色替换成沈冬雾,她发现原本自己从不在意的东西,比如心情,比如生活,比如性命,在瞬间都变得极为重要。
那是她的家人啊。
怎么能不看重。
甚至可以说,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
沈秋靡等啊,等啊,却始终不见人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沈秋靡以为天都快亮了,爸爸妈妈才从诊室里出来。
“什么情况?”沈秋靡连忙问道。
爸爸妈妈直接递给她一张单子。
“神经性…厌食症……?”沈秋靡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医生说这病死亡率还挺高,幸好我们发现得早,多亏了你啊小靡,不然要等到我们发觉,不知道要多严重了。”爸爸妈妈的话语声渐渐变得模糊。
这个病……也会致死的吗?
沈秋靡愣在长椅上片刻,抬头对上从诊室里走出来的沈冬雾的眼睛,终于恍然。
她与沈冬雾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他们是同类,他们拥有着一模一样的血脉。
他们原来这么像。
简直是……
一模一样。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 一家人才重新回了家。
夫妇二人监督着两个孩子洗漱上床,看着他们乖乖躺在床上掖好被子, 这才放心地离开回了主卧。
而姐弟两人在卧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很有默契地都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对面帘子上投射下来的同步人影,相顾无缘半晌。
最后还是沈冬雾先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