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迷局(一)13(2 / 2)

他想将这张画还给穆珩。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群臣方陆续而出。

穆珩走在一群同僚之中,格外挡眼,他今日着的是一件黛青色盘领广袖官袍,身披素色毛领斗篷,沉郁俊致。

穆珩许像是有些心不在焉,出来时,频频顿步回望金殿,对于同僚们的巴结示好也皆漠然应对,不大搭理。

穆珩有家族荣荫,又自得圣上隆宠,为人向来清高,恃才傲物,在朝中树敌不少。

连季怀芝隔得老远都能瞧见,几个被穆珩当众拒绝了的老臣们一个个脸色难看,气得拂袖而去。

穆珩却分毫不在意,只随手拂去肩上雪籽,双目远眺,正见到季怀芝躲在甬道一侧的白皮松下冲他招手。

季怀芝大概是在风中站了许久,冻得全身发僵,腿脚的旧疾也隐隐发作起来,他生怕穆珩没瞧见他,遂急急奔向穆珩,却到底因为脚间生疼,跑去时的姿-势颇为怪异。

“五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穆珩快行几步,远离群臣,走至气喘连连的季怀芝跟前,长眉略挑,神色间一派疏离,“有事吗?”

“哦…我…我是想跟你说……就是上次,上次官银一事,明昭已经跟我说了,原来,你是奉了他的命令才去往万州的,并不是,并不是与劫匪勾结…”

季怀芝自是不想将自己躲在明昭被窝偷听一事说出,可那日,他知道穆珩因着他的误解而一直耿耿于怀,便自觉有愧,忙支吾着冲穆珩解释道,“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还有…还有谢谢你当日救了我,因为这是父皇第一次对我委派重任……”

季怀芝头一次在人前说道自己有多在乎父皇,有些羞赧,垂手抓住衣摆布料,将声音压得更轻,“所以我才…才思虑多了些……”

“说完了吗?”

“若是说完,还请殿下让开。微臣还有要事在身,恕难奉陪。”

穆珩冷眸微眯,瞧不出任何情绪。

天太冷了,几是吐息凝霜,穆珩口中的话,凝在风中,升起白色的气旋儿,砸在面上,骇人透骨。

季怀芝僵着脊背,挪开脚步,怔了半晌,还是追上穆珩,从怀间取出那张白鹤游舞图递给穆珩,“这个…这个是上次你不小心落下的…还给你。”

穆珩接过小画。

此间又开始落雪了,季怀芝大概是怕雪水将画纸打湿,所以一直小心地收在怀中,上头还留有季怀芝的温度。

而反观季怀芝的发上和肩上,皆落了不少冰籽粒儿,长睫也染了细雪,衬得那双眸子愈显剔透,如是化了汪水在里面。

穆珩收好小画,跨步就走,不多问一句这画是从哪里来的。

季怀芝甚至想不分明穆珩到底还记不记得那晚在瑶仙坊的事,可若是不记得,穆珩为何对这画在他那里也分毫不觉奇怪呢。

季怀芝晃了神,不知不觉跟在穆珩后头走出好长一段距离。

及至到无人的转角处,穆珩骤然回身,一改方才的漠然之态,戏谑地扶住季怀芝微抖的肩,俯身挨上他的耳边,“五殿下一直跟着微臣,是否还在对那夜瑶仙坊一见念念不忘?”

穆珩记得!

季怀芝因着太过震惊,竟也忘了闪躲。

穆珩顺势替他拂去发上碎雪,压沉了嗓音,“臣那晚说过,殿下的身姿很适合起舞,殿下还未回答臣,臣何时才能一赏殿下的舞姿?到时,可别像现在这样,跛着个腿去跳啊。”

“我…我不是…不是跛腿的,我只是脚…脚冻僵了…才…才……”

季怀芝回过神来,脸颊生热,他偏过头,下意识地驳斥道,“而且,我说过,我是绝不会…不会跳舞给你看的。”

“哦,是吗?”

穆珩双目幽暗,像是看着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喉结微动,“你会的。你一定会主动向我献舞的。我等着殿下。”

穆珩言罢,潇洒转身,但却并不是朝着出宫的方向行去,反是绕去另一条岔路,举目去看季怀芝。

季怀芝还以为穆珩走远了,遂又拖着冻僵的双腿哆哆嗦嗦回到殿前的白皮松下,不安地盯着永安殿正门看。

过了会儿,雪水浸透了鞋底,季怀芝的腿脚实在疼得站不住了,便就抱着双膝坐在树下,将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雪下得更大了,松叶遮不住落雪,季怀芝的头上,身上重新沾上碎雪,他的身影也渐次融在皑皑风雪中,只化作一个微不可见的白点。

季先绍因有要事没再顾得上找他,但当夜回到临水斋后,季怀芝还是发了风寒,睡得昏沉,一直梦呓不断。

这次,他梦到的是穆珩。

梦中,穆珩一时冷面斥他下-贱苟且,秽-乱宫闱,一时又温柔地搂住他,抚着他滚烫的额头。

这梦太过真实,季怀芝甚至能感觉到真的有人在他耳畔说话,他抓紧被单,猛一睁眼。

没有人。

但殿门却是半开着,正呼呼地朝里灌着风。

季怀芝想唤安顺关门,奈何喉咙犹似针扎,开不了口,他只好自己强撑起身子,想要下榻,这时,一方温热的布巾竟自额上落下。

上头还透着股好闻的松木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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