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裴绾,我们……。”令狐司裘在人生最关键的那个深秋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她。一别多年,盛京早已物是人非,可少年那颗赤诚的真心却从未有分毫改变。他一生不羁但求无愧于心,可他又怎么忍心玷污那个曾经敬他、 ...
雪是在半刻前完全消融的,天是黑压压的一片,阳光几乎找不到漏网之处,遍地的残骸、废墟,战火连连,乌烟四起。在残桓废墟之下,濒死的少年安静地躺在一块破碎的旧木板下,胸膛微微起伏着。
少年双眼半睁,似乎是早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这番,可即便如此,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倒塌石壁上的太阳缓缓西下,就像他那待尽的生命一样。
终于,少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太阳落了山崖,月光无情地照在他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惨淡而又凄美。
他天生一副好皮囊,一对桃花眼尽显柔情,可他偏偏又天资超群,仅凭着一套独门剑法便名震四方,旁人从来只能望尘莫及。也正因如此,他的命运才注定坎坷难平。
约莫八九个时辰前,望月楼内。
残月悬在黑压压的天际,风挟着细雪,城内热闹一片。
“司裘哥哥,绾儿都找了你半天,终于找到你啦!”
“别闹。”
不知从哪闯出来的女童,一把抱住了桌前少年的腿,死活来着不肯松开。少年只觉得无奈,但又奈何对她偏爱,只由得放任她胡乱来。
“不嘛,司裘哥哥答应好了,要陪绾儿玩捉迷藏的。”
女童轻摇着少年的衣裙,但又因为少年的冷漠,声音渐小,只得低声呢喃。
“……”
场内一片沉寂,女童似乎都快被这场面吓到了,不争气的泪水堆积在眼眶。
“小绾儿,新市上了不少新奇玩意,榕姐姐带你去瞧瞧好不好呀?”
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女人,约莫十六七岁,一身红袍格外显眼,云鬓上簪着一支朴素得异常的青檀木簪。
“走吧,小绾儿,今天的街上可非比寻常哟。”
红衣女人继续说道。
砰!门被带上了,昏暗的房间里只留下少年独自挽袖饮茶。
“少主,什么时候动手?”
漆黑一片的角落处,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桌前的少年只是冷冷地瞟了黑暗处一眼,衣袖轻挥,转瞬便消失在了惨淡的月色之中。
楼外。
雪色蔓延在城门内外。
“榕姐姐、榕姐姐!绾儿想去那边看看,好不好嘛?”
女人的衣袖被身旁的女童轻捻,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她。
“嗯…”
不远处的树下闪过一抹黑影,女人有些许沉默。
“小绾儿可以先去那边看看吗,姐姐…还有点事,等姐姐忙完了就回来陪绾儿好不好呀?”
“嗯嗯!”
女童很快便松开了手,径直跑向闹市区。
“出来吧。”
女人仍站在原地,她似乎并不打算去什么地方办事,一个漆黑的影子正向她靠近。
“事情办得怎么样?”
黑影拔地而起,化作一团,依稀带着点人的轮廓。
“一切都朝着我们所预想的发展着,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这几天就先不要再出现了。”
话音刚落,那黑影便重新钻入地底,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风平…浪静,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闹市街口。
“这个,这个,还有……那边的那个……绾儿都好想要!”
女童费劲地踮起脚,由于身高不足,她仅能够到摊边的玩具,摊主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赶她走。
“去去去,哪来的小娃娃,屁大的年纪,你懂什么是钱吗?想买东西,那就喊你家大人过来付钱!”
女童只是噙着泪花,脚尖渐渐落下,眼巴巴地望着摊里的各色玩具。
就在这时,女童被一个漂亮的红衣姐姐轻轻拍了拍肩膀。
“小绾儿?是你吗,可让姐姐好找啊。”
小孩子被吓得一哆嗦,有些胆怯地偏过头往身后处看。
“啊,是榕姐姐!”
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女童眼里的泪花再也兜不住,一朵朵晶莹从眼角落下。
“怎么了?受委屈了吗?”
女人轻拍着身下孩童,温柔地哄着,从袖口抽出一条秀着半边戏水鸳鸯的丝帕,抵在指尖,动作轻柔地替女童擦拭干净眼角的泪水。
做罢,她便朝着女童目光方向望去,似乎是懂了女童的想法,女人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弯下腰,细声着说了些什么。女童点了点头。随后,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朝着闹市深处走去。
云遮住了半弦残月,风呼啸着划过柳树眉梢,被拂过的枯叶载着脉上厚雪辗转飘零落下,沙沙声绵延不绝。
幽林间。
“少主,请下达指令。”
“半柱香后便开始吧,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
月下,少年的轮廓变得越发清晰,月光映照在他那白皙的皮肤上,薄唇微凉,衬得满面憔悴。腰间的玉髓不安地躁动着,迎合晚风,轻飘在裙腰间。
不知是这月黑风高惹得愁人徒伤,还是那城门内灯火通明勾起了什么,少年从腰间掏出一杆竹笛。很快,清脆的轻笛声响彻整片幽林。
“开始吧。”
半柱香后,笛声悠扬着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少年单薄的身躯衬着随风摇曳的竹柏。
闹市。
“榕姐姐,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玩啊?绾儿好累,都快累得走不动路了。”
女孩的眼泪似乎是能收放自如,泪珠很快便吧嗒吧嗒地滚落,她那可怜的小表情似乎是真的走不动路了,可是,红衣女人的目标在那一望无际的闹市尽头。
“乖绾儿,好绾儿,走过这片闹市区,就到姐姐跟你说的那个地方啦,难道你不记得了吗,姐姐是不会骗我们家小绾儿的哦。”
哭声骤停,女孩伸出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姐妹两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远方一眼看不到头的某处。
“快跑啊,来…来人了!大家快跑!”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平家百姓,慌慌张张地一路狂奔着,而他们身后的,是一队青面獠牙,身材个个魁梧高大的士兵。他们肆意屠戮着,挥刀便斩。
街上顿时一片慌乱景象,百姓死的死,跑的跑,半刻前还热热闹闹的集市瞬间化为一片焰色的海洋,贪婪地蚕食着那一小撮还残存着的繁荣。
“糟了,小绾儿你先跑,姐姐处理好这里就去清谙巷的小屋檐下找你。快跑!”
等不及女孩回应,红衣女子伸手一推,女孩便渐渐失去了意识,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在废墟下的石缝里。幸好,她很幸运,倒塌的石壁没有将她掩埋,夕阳毫无遮拦地从缝隙处泄下。女孩稍微躬起腰,缩紧脖颈便从那石缝中钻了出来。
等她醒时便已到了次日暮时。
落日的昏黄余晖照耀在她那张饱经战火的脸上,应和着她身边的一切,仿佛在倾诉着它所看见的荒芜。
走吧。
女孩心里的声音告诉她。
清谙巷……些许耳熟感在女孩脑海中涓涓涌出。
它在哪里?
心中的疑问再也无人回应,女孩的心头涌起了酸涩的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她的心脏。她该何去何从?
她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月牙似弓被衔在树梢,走着走着,眼帘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吗?司裘哥哥……
她不确定。一路上见到了太多令人窒息的场面,此时此刻,她最不希望看见的,便是往昔记忆里的那些人。
走进,她的心跳都快要跟着大脑一起顿住了——她嘴里的司裘哥哥,此时此刻正躺在她面前,暮光昏暗,被残雪映衬着凄美地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一片祥和。
起初女孩是不愿信的,直到她瞧见不远处被石块击碎的缺玉,脑海里的一切如泡影幻灭。
司裘哥哥,他…笑了。为什么……
尽管月黑风高,再坚强的人也难免害怕,女孩还是保留着最基本的那份清醒。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是那样冷漠,每日每夜的朝夕相处又是那样令她快慰,整个将军府除了榕姐姐就属跟他最亲。她不想失去他。
看着眼前早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女孩内心深处越发地焦灼。她深知,眼前的少年如果自己不救,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可是,要救一个人谈何容易?她也不是什么神医,况且自己也身处囹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