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散尽,吾心君临。
灼日御空,蝉鸣灌耳。
碧海大陆,密棉城。
车水马龙的道路上,人潮熙熙攘攘,尽皆汇聚向城内那巍然耸立的楼宇方位。
这幢楼宇高约百米,由亮黄色实木所筑,通体彩饰金雕,华美异常,在城中如同鹤立鸡群般,格外醒目。
楼身半处,挂有一副巨型牌匾,其上刻着数个笔走龙蛇的金色字体,在阳光的映照下光辉璀璨,分外耀眼。
这数个字体,正是此楼之名,“玉拂楼”。
玉拂楼的楼脚处原本坐落着一片足以容下近千人的巨大广场,而此时这片广场上已然被黑压压的人头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连广场外的道路都被摩肩擦踵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尽皆抬着头望向玉拂楼,热火朝天的不断议论着,似乎并未受到半分酷暑的影响。
对所有碧海大陆的凡人而言,今日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自古碧海大陆就有一言,曰:“人至年成,但有三纪;
一纪知人,二纪问天,三纪识地。”
大陆上一纪为七年,孩童必须年满三纪才算成年。而成年之前的每一纪对此孩童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今日,则是密棉城的问天之日。
碧海大陆上自古以来便存在着修行者这个群体。他们寿命冗长,神通广大,强大的修行者更是有移山填海,开天裂地之能;因此,无数凡人都想踏上修行之路,或求伟力,或求长生。
修行之路门槛颇高,大部分凡人若想成为修行者,唯有问天。
玉拂楼二层,一方露台延伸出楼外,沐于阳光之中。
楼下那片目光的焦点,便尽皆汇聚在露台边缘的那一名灰袍男子身上。
他身形瘦削,穿着极为普通,身着朴素的浅灰色长袍,脚踏黑色布鞋,与玉拂楼下许多常人无异;从相貌看只有约莫二十来岁,面容清秀俊朗,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容,颇有一股平易近人之意。
灰袍男子名为方空,是此次问天之日的主导者,也称问天使。
但方空另一个的身份,正他如同所站的位置一般,足以让凡人仰视。
天级修行者。
修行者分天、地、人三级,有着各自所修之道,拥有着不同的力量。虽在修行者世界里三者并无地位差距,但在凡人眼中,掌握着天地之力,能够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天级修行者,显然是最为尊崇。
并且只有天级修行者,才能担任问天使一职。
露台的另一端,则是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有着一头深褐色的卷发,浓眉大眼,五官分明。明亮的眼中里透露着光华,眼角分布的那几丝细微皱纹不仅不显老态,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属于成熟男性的英俊与硬朗。
他身上穿着黑金色相间的丝绸长袍,两只袖口处纹着的花卉草木形态各异,像是用金丝玉线织就而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脚底上的那双黑色长靴干净得好似一尘不染,鞋帮两边还尽皆镶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温润澄净的青色玉石。
这一身装扮,足以看出他的身份不凡。
他正是玉拂商会的会长,也是这玉拂楼的掌管者,梁丞玉。
即便是凡人中如此的富商巨贾,在面对的方空时,神色中也尽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方兄。”梁丞玉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带着一丝商量的语气问向方空:“正午已到,是否可以...”
“可。”方空略微点头,随即身子转向后方,俯视着下方的人群。
“诸位,我乃本次问天使,方空。”
他缓缓开口,语调不紧不慢,仿佛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
“在我来此地之前,想必梁会长已经将问天的规则告知给了诸位,那方某也就不再多言,就此开始吧。”
说罢,方空细手轻挥,乌黑的眸子里也亮起一阵翠绿色的光芒。
霎时间,无数翠绿色光点自那广场上空凭空显现,旋即凝聚成了一座巨型光桥。
光桥有近十米宽,自广场地面而起,于露台边缘而终,径直通向方空的面前。
“是登天桥!问天开始了!”
城中不少男女老少们远远望见这座桥,便连连发出了惊呼之声。
登尽天桥,方知天资。
这便是问天之日里,有且仅有的一个考验。
凡是年过十四,不足二十一的少年们,都可尝试登上此桥,以此来判定自身能否拥有成为修行者的天资。而不足或是超过了此龄者,此桥对他们而言则宛如虚影一般,根本无法触及。
正因如此,在这个并无固定时间,且只存在一日的问天之日里,附近的无数村镇都会涌来大批适龄的少年少女们尝试登桥,使本就繁华的密棉城人满为患。
他们知晓,若是错过了几日,就有可能此生都与修行之路失之交臂。
“诸位,请登桥问天。”
随着方空淡然的声音在广场的上空响彻,顿时无数少年少女蜂拥而上,踏着那翠绿色的光桥便向上冲去。
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便是踏过光桥,到达那露台之上。
但天违人愿,不少人在刚刚踏上光桥,还未走过半程便感觉身子一阵沉重,从桥上掉落了下来。
一旦从桥上掉落,便会如同年岁不足者一般,终生再也无法触及此桥。
登桥之路,测试的是登桥者的意志与心性,若是这两项都不具备,就连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都无法拥有。
“可恶!”
“唉...”
他们有的愤懑,有的哀叹,但最终都是摇了摇头,黯然离去。
此时,密棉城某处的商铺里,一名瞳发皆黑,面容清秀的少年正嬉皮笑脸地与商铺的老板讨价还价着。
“我说陈老,去年这些垂莲木都能值三个碧海币,今年上半年可是沃土季,我的这一批绝对是精品,最起码也得五个。”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数根光滑圆润的圆木,理直气壮的说道。
“今年行情不好,玉拂商会对我们这些小商铺打压得紧...”满面油光的商铺老板回答,“我最多只能给四...”
他话未讲完,少年便收起了笑容,拿起身旁的那些圆木便向外走去。
“别别别,就五个。”商铺老板见状,连忙出口喊住少年。
“嘻嘻。”少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五个碧海币,收好,弄丢了我可不赔你。”老板脸皮抽动了几下,而后掏出一个布袋扔给了少年。
“伍心小子,你今年也刚满十四了吧?外面这热火朝天的,你咋不去凑个热闹?”
待得少年心满意足的将布袋揣入衣兜中,老板又道。
“不急不急,还有半天呢。”少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与尘土,笑道:“更何况我这身板就是一个劲儿往里面挤,也不一定挤得进去。”
“要是伍老爷子知道你又在慢吞吞,那定是免不了大发脾气,哈哈。”老板爽朗的笑着。
“嘿嘿。”少年尴尬的笑了笑,而后拱手向老板作别:“那我现在就去试上一试吧,陈老,告辞。”
说罢,他便慢悠悠地走出了商铺。
“这小子。”老板见他这幅模样,也是轻笑一声,继续忙活起手头上的事来。
少年名为伍心,家住密棉城数十里外的东衍村,自幼便和他的爷爷伍尘二人相依为命。
他的爷爷伍尘则是一名柴夫,上山劈柴之时偶尔也会带回一些名贵木种,来此密棉城进行售卖。
随着伍尘年事渐高,此事已渐渐都由伍心来跑腿,一来二去,伍心与这城内的许多商铺老板也都熟络了起来。
“那是...登天桥。”
伍心一出门,便一眼就望见了不远处那闪着耀眼光芒的巨桥。
此时,已经有数个人影已经接近了桥的最顶端,他们佝偻着身子,举步维艰。仿佛背负着千斤巨物,但仍旧在颤颤巍巍的向上挪动着。
伍心走向那个方位,步伐仍旧不紧不慢。
他知道自己脚下的位置距离那玉拂楼并不算远,就算自己踱步过去时间都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的性格便是如此,面对任何事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未待伍心走出多远距离,一股劲风突然自玉拂楼的方位吹袭而来,将他面上的些许汗珠尽数拭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异象,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登桥成功了。
果不其然,待劲风散去未过多久,方空的话语便响彻于密棉城内每个人的耳畔。
“密棉城金玉街,徐婉,风属性中级!”
这一声,使得本就热闹繁华的密棉城变得更为嘈杂起来,大街小巷的各处都逐渐传来议论之声。
“听见了吗?老徐家那丫头登上了,还是中级!”
“确实,可惜有些尴尬,不知道以老徐家的底子能不能供起一个修行者...”
他们并未时间惊叹或庆贺,反而开始担忧起来。
踏过登天桥,才只是拥有了成为修行者的资格。
天资具体如何,还是要身为问天使的方空进行评判!
方空身为天级修行者,首当其冲的评判标准便是登顶者对哪种属性的天地之力感应最为强烈,而后再依据程度划分等级。
天地之力,共有地火风水,雷木阴阳八个属性。
感应程度,则分顶级,次顶级,高级,中级,低级,极低,无共七个等级。
中级之上,则代表此人对天地之力有较强的感应,若是成为天级修行者,无论在修行与战斗上都是事半功倍,远远超过天资较低之人。
不过,凡人成为修行者并不是平地起楼,还必须一种名为基石法门的奇特之物。
碧海大陆上,所有法门都是使用特殊材料制成,一经习得便会瞬间崩解,包括基石法门更是如此,绝无第二次使用的可能。这也导致法门的售价异常昂贵,大多数凡人家庭都难以承受。
仅靠基石法门,也并不足以在修行者世界立足。
真正强大的修行者,战斗类,探查类,生存类各种法门都缺一不可。
天级修行者固然神通广大,但不管是其基石法门还是其他的法门,价格都要昂贵许多,足以让家境贫寒的凡人家庭望尘莫及。
天赋超过高级,便会有修行者势力出面将其收为弟子,自然会为其提供日后修行所需要的各种资源。
而天赋低于中级,则会退而求其次,放弃成为代价高昂的天级修行者,去走地级或是人级修行者的道路。
对于家境一般的凡人家庭而言,中级天赋则正好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难免会引起如此众多的讨论。
“中级啊...”伍心看着露台上方那个俏丽身影,一声轻叹。
他已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这玉拂楼脚下。
面前的玉拂楼仍旧恢弘壮丽,但街道上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拥挤。
大多数人都倒在了登天桥这个环节,悉数退去。
好在那些年长或是年幼的看客们在登天桥显现之后便从广场上退开,现在还在这玉拂楼脚下的,只有一群和自己一样没能在第一时间登桥的少年少女们。
“轰咔!”
随着又一位少年踏过天桥,云层之中竟传来一阵隐隐的天雷之声。
“近澜村,萧重云,雷属性次顶级!”
还未等那少年从惊愕中缓过神,天际中便划过一道电光,一道苍老但雄浑到如同滚滚天雷的嗓音在露台上方炸响:
“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随老夫去也!”
待得电光闪过,那少年已从露台之上不见了踪影,显然已被来自某个势力的不知名强者带离此处。
这一幕,倒是激起了下方和登天桥上无数人的斗志,他们紧咬牙关,直到面目狰狞,都在拼命挪动着脚步,想踏过这登天桥。
伍心眼见自己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排空缺,便也不再慢条斯理,快步踏上了这登天桥。
这登天桥只有数十级阶梯,垂直高度也只有将近五米,不算太过陡峭,但自伍心踏上去的那一刻起,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原本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都消失不见,不仅无法看见他们的身影,连耳边的嘈杂之声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每当他踏上一步,他便感觉身体就更加沉重一分。
还未等到他想起自己已经踏上了多少阶之时,他便感觉身子像灌满了铅一般,莫名沉重,额头上的汗液更是好似秤砣一般沉重,连带着他的脑袋往下坠去。
此时他心中所想,只有一事。
登上此桥,成为修行者。
这不仅是一个少年对于未来的追求,也是他爷爷多年以来的夙愿。
他虽向来行事从容不迫,但面对必行之事时,从来都是一往无前。
“给我上!”
伍心此时的面容已近扭曲,但脚下的步伐仍旧未慢下半分。
直到这种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方空的声音才自他耳边响起:
“和他们一样,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东衍村,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