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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顾清纤长的白玉般的手指捏着一白玉杯。
白玉杯里的酒液澄清像琥珀一般的颜色，一闻那醇香就知道是上等的陈年美酒。
身后站着一随侍，捧着酒具，恭敬的躬身站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前的顾清和姜离两人。
他的职责是看着姜离、大离公主、陇西之主，喝下这杯毒酒！
姜离惊疑不定的看着顾清，这个一直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学习、一起处理政务，陪了她两辈子的人，此时竟然捧了一杯毒酒来到她眼前劝她喝下去。
姜离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明明上辈子蛮人攻城城破的时候，你都愿意和我一起死，现在她打败了蛮人，你却捧着毒酒？
顾清也很悲伤，但是却眼神坚定的说：“这是为了所有人好，殿下。”
厮杀声、惨叫声从外间传来，那是新皇的卫队在屠杀公主府的所有人。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今日在公主府的人，必须死 ，这是新皇上位的第一道命令。
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是影卫首领墨九，此刻的他一身黑衣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他原本的衣服。
墨九冲着姜离喊：“殿下，快走。”
不等墨九再说什么，一柄长剑穿透他的身躯。
“墨九！”
看着墨九倒下，姜离却什么也做不了，泪水渐渐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顾清，看不清一切。
她跑向墨九，把墨九抱在怀里，一滴滴晶莹泪珠从姜离脸上落到墨九脸上。
她想为他按住伤口，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已然救不活了，这公主府里每一个追随她的人都没有活路了。
姜离无助的只能抱着墨九哭泣，感受墨九温热的血一点点流尽，她的影子明明不善刀剑，却为她战死。
只听到耳边传来墨九微弱的声音：“殿下莫哭……”不要为了我这样的人哭，我不值得殿下为我哭，他想伸手为姜离拭去眼泪，却没力气的也没勇气抬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再无气息。
“墨九！”
那一剑杀了墨九的将士还想冲到姜离面前来。
顾清看他居然敢上前，一掌挥了过去“大胆！退下！”
那将士捂着火辣辣的脸，忌惮的看了一眼顾清腰间的金牌，恨恨的退下。
大殿就又只剩下了顾清和姜离两个人，还有那捧酒的随侍。
姜离还是不理解，她亲自拥护永王的子嗣上位，她的封地远在千里之外的陇西，戍守边疆，防卫蛮人。
她对新皇完全没有威胁。
姜离又问了顾清一遍：“为什么？”
她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只想知道为什么。
顾清眸色幽深仿佛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只是摇头并不回话。
姜离摇头，悲戚的看着顾清。
“为什么是你？”谁都好为什么是你顾清？
顾清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玉杯，没有回答姜离。
只是默默的把酒杯塞到姜离手中，伸手召来身后的随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举起酒杯露出和往日一样温和的笑看向姜离说：“我陪殿下。”
姜离一想到两辈子几十年的陪伴，想到墨九，想到陇西追随她的众人，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是为了天下好。殿下想看着看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战事再起？殿下想被打上反贼的名声？”顾清一脸痛苦的说。
“只要殿下活着，您和新皇之间必有一战，不过早晚问题。这是伤亡最少的一条路。”
竟然是为了这样的原因嘛？
哈哈哈哈哈，这样的原因，可真的是太顾清了。
“哈哈哈哈哈！”新皇用这样蠢的原因就能把她的顾清骗到手。
姜离脸上全是泪，听了这样的原因，居然笑了起来，笑泪交织的脸庞让顾清看了心痛。
顾清不想看见这样姜离，更不想姜离这样看着自己，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宫里上好的毒药，服下顷刻间就见效了。
“咳。”顾清口中咳出黑血，踉跄的跌倒在姜离脚下。
顾清费力的抬起头看向姜离，虚弱的说道：“殿下，原谅我先行一步。”
“我的罪下辈子偿还殿下。”
姜离闭目不敢去看。
整个大殿只有姜离和那随侍两个活人了。
那一直捧酒的随侍看着顾清死去，而姜离一动不动，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殿下若是不喝让奴婢们动手的话，尸身上留了伤痕，就辜负顾清大人想让殿下以自缢的名义留在史书上的一片好意了。”
那随侍脸上露出毒蛇一样阴险的笑容说道：“更严重的是若是惹了陛下不开心，那些女官就不一定能像顾清大人安排的那样告老还乡了。”
姜离抬头凌厉的看着那毒蛇一样的随侍，冷声问：“你说什么？”
告老还乡？她们那些女子经过那么多努力那么多流言蜚语才站在朝堂上的，那个混蛋他明明说会维持原样的。
随侍被姜离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的主子，有了底气，对姜离冷笑道：“殿下听到我说了什么，请殿下上路！”
“她们忠心为国，不是我的属下，与她们有什么相关？她们何罪之有？！”
那随侍听着这话冷冷一笑，面白无须的脸狰狞着说道：“何罪之有？身为女子却想和男子一样站在朝堂上，就是最大的罪了！”
室外的惨叫声已经平息。诺大的公主府已经只剩她一个罪人了。
“请殿下上路！”
她有罪！不争之罪！傲慢之罪！
那些女子被我姜家所累，姜家三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她能看见那些女子归家后的下场，她能看见百年千年后女子的下场。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不争。
姜离抹了抹脸上的泪，举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天鸣三十八年，圣武皇帝驾崩，长乐公主悲痛自戗，随圣武皇帝而去，仁寿皇帝追封为清乐长公主葬入皇陵，公主府家令顾清携公主府上下千人一同陪葬。
仁寿皇帝仁慈，赐婚大龄女官，放还归家，允用凤冠霞帔。女将士解甲归家完婚，女文官投笔缝制嫁衣，全国欢庆。
一排排的蜡烛照亮一摞摞的公文报告。
台下的奉茶和焚香心思丝毫不在报告上，打量台上的公主殿下，有些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姜离坐在桌前紧闭双目，身躯微微的前后晃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批报告批到睡着，是最近报告太多了吗？要不要找太医为公主调理一下身子啊？奉茶有点忧心的想。
还不等奉茶唤醒公主殿下，就听得啪的一声，像是琴弦断裂。
原本好好呆在公主殿下手腕上的菩提子念珠不知怎么断开，珠子散落一地
这声响起也惊醒了闭目的姜离。
她眯了眯眼仿佛闭目太久有些不适应光亮。
看了看周围环境，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珠子，挥退想上前帮忙的奉茶和焚香，自己弯下腰跪在地上一点点捡起一粒粒珠子。
虽说蜡烛足够多到可以说亮如白昼，但是桌下台下还是暗的，她的手在地上摸索了好久才找到最后一粒珠子。
“去找针线来。”姜离对奉茶说。
不多时奉茶就捧着针线回来了。
奉茶看着殿下笨手笨脚的穿线，准备把珠子重新穿起来，就揪心的很，忍不住的上前开口：“殿下，我来串吧，再伤到您。”
“伤到也无妨。”
姜离伸手拿过针线和珠子，一粒粒穿起来，这菩提原本是温润如玉洁白无瑕的，现在却每一粒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再碰一下就要碎掉。
这样的东西是不配再带在公主殿下手上的，别说公主殿下，便是一般的小康之家也不会再带，在大离碎裂的东西是不吉，这可没有什么岁岁平安碎碎平安的说法。
姜离却串的很认真，甚至很虔诚，每一粒都洗洗擦拭过再串起。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师父给她留下的念珠。
更是因为这念珠又让她重活了一次。
按师父的说法这应该是重生，男女主的标配。
本以为这次死了就能去见师父和母亲了。
真的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活一次。这算重重生吧。
她第一次重生没有翻盘居然又死掉了，真是丢人啊，师父一定在地下笑话她呢，笨徒弟。
第一世，她和母亲师父来到陇西，母亲战死、师父也随母亲而去，无依无靠的她按着一个合格的王来经营陇西，一举一动注意礼仪，让利于民，重农抑商，训练军队和蛮人打生打死的。结果她一招不慎，落入蛮人圈套，蛮人趁她重伤攻城，陇西危在旦夕，她向朝廷求援，没等援军到，内有叛徒打开城门，就这样让玉门第二次被蛮人攻破了。
重活第二世，她决定按师父说的来，什么贱商，什么残暴，什么贵族不应该做的，所有名声她都不要了，她成功了，她让玉门称为最繁华最富有的城池，虽然有些波折，但是她成功一举灭了蛮人主力。陇西至少有几十年安宁。
拒绝了长安的封王旨意，拥护永王子嗣上位，她不想去长安，不想当什么皇帝，她只想就这样守在陇西，守着母亲和师父。
结果新皇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毒酒鸠杀她。
让顾清赐酒。
死了两次，她也想明白了，第一世的援军为何迟迟不至。
只要她活着，她就是个威胁。
她必须死，他们才安心。
她的血脉注定了，只要那龙椅上坐的不是她，她就得死。
那群男人畏惧她的权势，畏惧这样的权势在她一个女人手里！所以她得死！
姜离整理好思绪也串好珠子了，抬头问奉茶和焚香：“顾清呢？”
她的奉茶和焚香还活着，她重生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晚。
奉茶和焚香对视一眼，怎么顾大人刚走，就问。
“顾大人刚刚被您派去查匿名信的事。殿下可是想传召顾大人？”奉茶回道。
“不用。”姜离摇头。
她现在不想面对顾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清。
姜离摩挲着念珠，半合着眼。摩挲着布满裂痕的念珠，上一世重生后珠子就开裂了，她以为这宝贝不能用了。
没想到还能再活一次。
匿名信事件。
原来是这个时间点嘛。第一次她重生到了九岁，第二次重生到十八岁嘛。
一切都来得及！